<p class="ql-block">先 生</p><p class="ql-block">文/岁月倾城</p><p class="ql-block">美编号7359808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先生”二字,本是极重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周末晨读鲁迅的朝花夕拾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忽而想象起以前的私塾来。那先生是清癯的,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守着东家微薄的束脩,度着清贫的日月。案头除了几本翻毛了边的书,便是一方墨,一支笔。学生背不出书,或有戒尺落在掌心,火辣辣的疼;但若见谁肯用功,那昏黄的灯下,他便也肯多讲半个时辰,眼里是有些光亮的。那时节,学问是苦的,却仿佛也带着一丝甘味,像那陈年的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这“先生”便到了乡野的学堂里,人唤作“民办教师”的。他们的面目总有些模糊,混在田埂上扛着锄头的乡人里,几乎分辨不出。白日里教几个大字,夜里便在油灯下批改作业,所得的,不过是些工分,勉强糊口罢了。我见过一位这样的先生,将一本《新华字典》摩挲得起了毛边,他说,这里头是一个字也错不得的,错了一个,便可能误了一村的孩子。那时我虽小,却也觉着,他脊背虽弯着,内里却有什么东西是笔直地立着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知怎的,风气便转了。先生的称呼前头,添了“园丁”二字,听着是温软了,人也端上了“铁饭碗”。这是顶稳妥的路了,从师范的门出来,便是一生的安稳,直至白发苍苍,还有一份退休金可以依傍。这原是极好的事,读书人能安稳度日,本是社会的体面。可这安稳久了,仿佛又生出别样的东西来。那讲堂上的声音,有时便失了那份与清苦相伴的郑重,倒多了几分照本宣科的敷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再到如今,情形更是大异了。硕士、博士的名头,竟也挤破了头要去争一个小学的“编制”。这“编制”是何物?竟像一道符咒,贴在身上,便是终身的俸禄,老来的倚靠,乃至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了。于是,这“先生”便不再是那青布长衫的画像,竟也渐渐地阔绰起来,有了“地位”,有了“背景”,甚而有了“权力”。报章上间或揭出些丑闻,某某校长,竟是千万的巨贪;更有那课堂之上留一手,专待课后那明码标价的“补课班”里传授的“真经”。呜呼!教书一事,竟也成了生意经,而且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主顾还是那最无力反抗的稚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便令我生出一种古怪的感想:我们一面将“先生”的台子越筑越高,用了最光鲜的砖瓦;一面那台子上坐着的人,内里的精神却似乎一点点地矮了下去。先前是“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的清苦与自尊,如今是“不为孩子王,怎得金满箱”的算计与骄矜。学问是高了,待遇是好了,那“德”字,反倒成了点缀的门面,鲜有人再去细究它的分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般的“先生”,手持着知识的权柄,眼里看的却不是学子求知的眼,而是家长的钱袋与自己的前程。他们能教出怎样的学生呢?我仿佛看见,那洁净的校服下,一颗颗幼小的心,早早地便学会了将知识看作可以交易的货物,将尊师看作一种不得已的应酬,甚至于,将人间的种种规矩,都看作一套可以灵活变通的戏法。今日他是台下看戏的,明日,他便也成了那台上的角儿,将这出戏更“圆熟”地演将下去。由此,便又徒增出了几分担忧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