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遗随笔】大巧若拙的诗意栖居一一掘政园

孙建平

　　拙政园位于苏州市东北街178号，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且历史最为悠久。它占地面积78亩（52000平方米），全园分东、中、西三部分，另有住宅部分现为园林博物馆展厅。拙政园由明代御史王献臣官场失意还乡后所建，园名取自西晋潘岳《闲居赋》中“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暗喻自己以浇园种菜为“政”事，表达了其淡泊名利、寄情山水的心境，也奠定了园林追求自然、朴素的气质。1961年被国务院列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2007年被评为全国首批AAAAA级旅游景区。拙政园是中国园林的杰出代表，也是世界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

摄影文字作者：孙建平

　　太阳升起时，我踏入了拙政园。晨雾尚未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片园子，青石板路沾着夜露，踩上去湿漉漉的，印下浅浅的足印，又很快被后续的雾气浸润，不见痕迹。园门内的影壁半隐在雾中，粉墙黛瓦晕开淡淡的水墨色，墙角的几株鸡爪槭，叶尖凝着霜珠，红得愈发清透，没有半点尘俗的喧闹，只余下晨游独有的静谧。

　　循着隐约的水声往里走，雾霭中的水面更显迷蒙。三百余亩的池水在清晨泛着青灰色，曲曲折折的岸线被雾气柔化了棱角，偶有残荷的枝桠刺破雾层，黑褐色的茎秆直指天空，顶端还挂着未干的露珠，风一吹，露珠滚落水面，“咚”的一声轻响，便消散在这晨雾里。远处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飞檐的轮廓在雾中晕染开来，宛若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我忽然想起“大巧若拙”四字，这清晨的园子，没有刻意的装点，却以最本真的姿态，藏着造园者的深意——不求虚名，唯愿如这晨雾中的山水，于无声中滋养万物。

　　沿水而行，晨雾渐渐散去些许，阳光透过疏朗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远香堂临水而建，四面通透，木构的纹理在晨光中愈发清晰，没有繁复的雕饰，仅以简洁的线条撑起一片阴凉。堂前的荷塘早已不复盛夏的繁盛，残荷的影子倒映在水中，与天光云影交织，别有一番清寂的韵味。堂内的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凉意，静坐片刻，便能听见晨鸟的啁啾，与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交织成一曲自然的乐章。不远处的香洲，形似画舫半浸水中，船头的木梁上凝结着霜花，没有过多的油饰，却在晨光中透着一种古朴的质感。这便是造园的高明之处：以巧夺天工的技艺，模仿自然的“拙”，让建筑溶于山水，不见斧凿之痕。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进入了西园。这里的晨雾更浓些，曲廊迂回，廊下的藤蔓枯瘦如丝，缠绕着木柱，上面凝结着晶莹的霜珠。假山堆叠得极为巧妙，高低错落，洞穴相通，晨雾从洞穴中缓缓溢出，宛若仙境。山石的缝隙间积着落叶，红褐相间，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章法。阳光透过雾层，在山石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风吹过，雾霭流动，山石的轮廓便在光影中若明若暗。这些假山，是造园者用“瘦、皱、漏、透”的造石手法堆叠而成，每一块石头的位置都经过深思熟虑，却故意营造出“随心所欲”的拙态。

　　园中的草木，在深秋的清晨更显风骨。樟树高大挺拔，枝叶虽减，却依旧撑起一片淡远的荫凉，枝干虬劲，没有刻意修剪的造型，却在霜露中更显苍劲；柳树临水而植，枝条褪去浓绿，变得干枯细长，上面凝结着霜珠，随风轻摆，为清寂的晨景添了几分灵动；竹林郁郁葱葱，在晨雾中依旧青翠，竹竿挺拔，竹叶上的霜珠在晨光中闪烁，漫步其间，只闻风声穿林，不见人语喧嚣，让人内心沉静。这些草木，遵循着自然的生长规律，顺应秋霜的洗礼，不恋栈盛夏的繁华，却以最本真的姿态，装点着园子的清晨。

　　行至园尾，晨雾已散去大半，阳光洒满水面，将残荷、枯木都染成了暖金色。忽见一块巨石，上书“与谁同坐”四字，旁有小亭，仅容二人对坐。亭前是开阔的水面，对岸的林木层林尽染，红枫、黄栌与苍松翠柏交错，色彩浓淡相宜。静坐于此，只闻风声、落叶声、水声，尘世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我忽然明白，“拙政”二字，并非愚钝，而是一种大智慧：不执着于一时的繁盛，不畏惧自然的更迭，以“拙”的姿态接纳万物，以“巧”的智慧坚守根本。

　　日上三竿时，我起身离去。回望拙政园，晨雾早已散尽，阳光洒满了整个园子，粉墙黛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残荷、枯木、亭台、楼阁，都透着一种清寂而坚韧的美。这深秋的晨游，让我读懂了园子的“拙”，也读懂了“大巧若拙”的哲理——真正的智慧，从来不是执着于浮华的雕琢，而是于清寂中见真章，于自然更迭中藏大巧。正如这拙政园，历经百年风雨，依旧能在深秋的清晨，以最本真的姿态，绽放出永恒的魅力。

作者来自江西萍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