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野展”的背后

东林

　　我生命的载体中，应该是天生自带喜爱画画的基因。从上一年级到九年制毕业，写字就一直排在班里前茅。先天俱备心灵手巧，模仿能力强，身体素质和体育方面也很好，说大一点: 算是天赋异禀吧。

但生不逢时，别说学画，小学三年刚开学就停课“闹革命”，四年级就跟着母亲(1970～1972年）起了城市户口下放到农村。

(本文作者，1990年在内蒙地区演习留影)

　　1972年秋季，母亲学校复课，召回了下放到农村的大部分老师，我家从农村回到了省城，母亲把我安排省实验中学。那时学习是副业，不是挖防空洞就是上工厂学工，下农田铲地。

正巧，父亲与同乡的同学邓叔叔有了联系，邓叔是沈阳东北电影院的特级美工师，画电影广告非常出名，他的独子与我同龄（上面有四个姐姐），儿子从小就在爸爸的画室长大。

我刚一接触小邓时，看见他的素描速写给我惊呆了。由此，我就成了邓叔家的常客。那时所有大学都停课，也默认这位小邓为我的老师，有一点时间就愿意泡在一起画人物头像和色彩静物；还经常去火车站和公园等地方写生。那时我俩心中都怀揣着成为画家的梦想。

(新兵入伍时，我就把画夹打在背包里带到了部队，新兵训练期结束，下到连队后我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坚持画一些生活速写。)

　　入伍到了部队，画画也没有扔掉。到了一九七七年未，小邓老师如愿考入了”鲁美”油画系。我画画这点小才气也很快被机关宣传口发现。那时正赶上俱乐部全面峻工，舞台正中缺少毛、华两位领袖像。当时，宣传股高兵干事找到了我，问我能否完成这个任务，记得当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还保存着四十年前的速写本，晒出来亮一亮，还能记起当时场景和人物。只是不知过去战友的情况了。)

(1977年当战士期间，为部队俱乐部画过两位毛、华主席标准像。)

　　绘制大幅油画的前期工作: 做画框、绷画布、打底腻子都是独立完成的。从开始到结束，一共没超过半个月时间就顺利完成。

我倒没觉得怎样，但是可把我们沈阳这批老乡（都是下乡知青）自豪坏了。

而后，又给空军锦州医院画了一套。回到连队没几天？又被军机关调到军史馆“沙盘组”工作。当时军史馆筹建抽调了军里有特长的干部5名、战士10名组成。

(图为1977年军史馆筹建中，沙盘组全体成员与上级领导的合影。后排左四为本文作者)

　　在沙盘组工作期间，赵技师（120师无线技师）家是北京的。那年他回家探亲期间，正赶上了在中国美术馆墙外的“野展”艺术活动，社会上反响很大。赵技师回来后，把他遇到的情况绘声绘色的讲述给我们，这把我们几个作梦都想当画家的后生，听的即羡慕又叹息，当时都觉得，未能亲眼目睹其盛况而感到遗憾……

　　上述回忆，一晃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

昨天，突然在网络上看到正好是当年“野展”背景的视频，复看了两遍，让我有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五十年的遗憾得以平复。

这段背景是: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以后，十年浩劫结束了。社会上各种人文生机有了复苏萌发的倾向，如“春风吹又生”一样，文革十年那些没被野火烧尽的灵魂，都在“改开”的春光和煦下，开始了蠢蠢欲动。尤其，受尽了思想禁固的年轻人，勇敢的站了起来呐喊: 如北大出现了民主墙，天安门展示朦胧诗，反潮流思想暗流涌动……

　　到了“改开”的第二个年头，人们的思想也在不断地被激活和启蒙，公众对“歌功颂德”这类政治宣传产物，早已产生了厌烦情绪和抵制心态。

　　文学艺术工作者及喜欢绘画的年轻人，非常渴望突破传统束缚，探索新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方式。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艺术思潮也开始逐渐传入中国，给国内的艺术家们带来了新的启发和冲击，他们不仅希望借鉴西方现代艺术的实践，更是为艺术思想的解放而积极活动。

　　尤其，那阵子邓小平曾提出:“不要继续提及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了”，艺术创作的环境逐渐宽松，为新的思想艺术形式及观念，提供了社会基础。

　　“野展”的直接起因: 1979年9月下旬，一群20几岁的年轻画家在黄锐家聚会，他们把作品聚在一起，拟策划一场属于自己的艺术品展会。但当时全北京只有中国美术馆这一个专业展览场地，且场地资源有限，美协对于他们办展的态度也明显不够。于是，他们决定不再等待，选择在中国美术馆墙外开展，最终促成了当年的“星星美展”诞生。

　　1979年9月27日，中国美术馆外的铁栅栏上，一场“野展”豁然亮相，油画与木雕直接挂满栏杆。路过的行人越聚越多。他们看到的是扭曲的形体。强烈的色彩背后藏着对自由的渴求……

　　对思想束缚的反抗，是这个“星星美展”的主旋。参展的创作者大多并非科班出身，非专业的背景让他们摆脱了技巧的桎梏。作品里满是最直接的本能表达，也不需要艺术技法的炫耀，而是被压抑多年的人性呐喊。

　　王克平的木雕《沉默》成为那个时代的象征。眼睛被遮蔽，嘴巴被堵塞，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每个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人都能读懂这个丑象，这正是思想被束缚、人性被压抑的真实写照。

艺术评论家栗宪廷后来精准指出。这次“野展”奠定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核心特质。以现实主义特征的手法与思想，完成对现实文化语境的批判性的表达。

　　这场展览仅持续两天，便因影响社会秩序被叫停。但压制从未熄灭，思想的火种反而被渴求自由的张力，显得更加强烈。

三天后的国庆日，以青年作家、艺术家为主的群体举着要“艺术自由”的标语走上街头，他们的诉求直白又坚定: 以打破思想的枷锁，让人性的真实表达被看见、被允许召示大众。

出乎意料的是抗争换来了转机。两个月后，“星星美展”搬进北海公园画舫斋。

　　1980年，这群创作者更是走进了中国美术馆的展厅，从门外的铁栅栏迈进了国家级的艺术殿堂。

这场从门外，跨入殿堂的展览，不仅是档次的提升，也不是艺术空间有了改观，俨然是思想解放，人性觉醒的公开见证。

（集团军1988年第二次军史馆扩建中，作者在浮雕塑形阶段工作现场留影。）

(作者2020年春，用三个月时间制作了“太平洋探索者“号游轮模型。)

　　一晃时间过去了五十年。趋动我写回忆性文章，不仅仅是到了愿意回忆的档口，也有自我价值的思虑与追寻。

终其半生，喜欢画画真是带给我命运转机和福祉，落笔写这种文章也是一种无聊时的自娱自乐。

一切艺术思想的核心: 是理解生命意义的艺术形式。摒弃“思想的奴性”而要做“思想的主人”。

(上图均为作者原创油画作品。)

(前些年，作者在闲暇时的速写作品。)

　　我儿时想当画家的梦，却一直没能如愿。但似乎没影响我持续这个爱好。绘画首先让我感受到能安静坐下来，让我把视觉喜欢的东西描摹在画布上，用线条形式和颜料表达情感，将思想与情感转化为艺术图式，成为原创者心灵的镜像。同时，绘画也是历史的见证者，作品可以忠实记录着时代的变迁与文化被政治缠绵。

经历过，约等于活过。活过的含义不仅仅是物理及生理上的存在，而是对生命过程有过体验和感悟。同样经历过不同时代的人，有人记忆清晰，有人模糊，有人麻木不仁！这就是江湖，这是人之差异。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活过构成了人生叙事，经历是塑造人的性格和三观的条件。我们所经历的不同时代背景无论如何，不计好坏，都是人生的经历部分。

经历会带来生命感悟：只有经历过，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从而对生命的意义有更深刻的理解。经历让我们学会感受和思考。

经历体现生命价值：评判人生价值的标准，并非是活了多久，而且是否真正“活过”。“活过”意味着在有限的时间，学会知恩图报，感恩生活中的点滴美好，体验生命的真正的价值。

喜欢绘画，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这项爱好慢慢的培养了我的审美情绪，艺术欣赏水平和智商发育，让我的思想有了艺术品位。

(作者近期的速写作品。)

　　爱好美术，能陶冶情操。让我对大自然和生活饶有兴趣，观察事物和手作能力方面，把我变得心灵手巧，文学修养和文字方面也有助力。

余生尚贵！继续持有好的状态，感恩一切艺术，感恩人们尊重这些非遗的手艺人。

今天是十一月最后一天，明天是今年最后一个月，这一年又要翻篇了。有感一句话:“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野展”过去了四十余载，其中极具代表性的木雕《沉默》作品思想艺术不朽！

余生我愿: 以清醒之眼，看透时弊;以文字之剑，劈开禁锢；以赤子之心，感动麻木。

艺术发自心灵，心灵不许买卖。用心去构思和布局想要表达的人与自然，聆听每一朵花开，感受每一次爱和喜悦。

我会做到，想画就一直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