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

曾钦法

十月的绍兴，秋意正浓。清晨薄雾未散，我沿着水巷缓步而行，河面如镜，倒映着白墙黑瓦的屋舍，几只小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头堆着竹篮与渔网，仿佛昨夜才收桨归家。岸边一树粉花斜出墙头，与翠叶相映，风过时落英点点，飘在水面如信笺，写满水乡的闲话。这城，像一卷缓缓展开的水墨，不急不躁，自有其节奏。

午后去了座小园，池水静得能照见云影，假山错落，苔痕斑驳，几株绿植从石缝间探出，生机悄然。垂柳拂水，一痕轻波荡开，惊了浮在水面的半片落叶。园中少人，只闻鸟鸣三两声，藏在树冠深处。我坐在池边石凳上，看水底游过一尾红鲤，忽觉这静，并非空无，而是把日子过成了慢板。

一面老墙立在巷角，灰砖斑驳，嵌着两方石碑，字迹清晰，墨痕似新。我凑近读了几行，是某位乡贤的德行记述，字里行间透出旧时的礼数与温情。墙根处几株绿草随风轻摇，石基上的排水口已生铜绿，却仍安然守着百年的排水之道。这墙不说话，却把光阴刻在了砖缝里。

园中有一巨石，上书“听涛”二字，不知何人所题，笔力沉厚。石周绿植环绕，一株老梅斜倚，虽未到花期，枝干却已显风骨。远处茅草亭下悬着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像是提醒人：纵是幽静处，也藏一点人间烟火。

溪流穿石而过，水声潺潺，石面湿漉漉地泛着青光，映出竹影婆娑。溪尽处立着一方石碑，刻着“兰亭旧迹”四字，字迹古朴。我蹲下掬水，凉意沁手，忽想起王羲之当年曲水流觞，饮酒赋诗，也不过是这般清溪、几块石头、一群文人，却写出了千古风流。

亭子建在水畔，飞檐如翼，檐角悬着铜铃，风来时叮咚一声，惊起水边一只白鹭。亭中供着一尊雕像，眉目清寂，似在凝听水声。池中荷叶半枯，残叶如舟，浮在水面，倒像是秋的遗笺。远处山影朦胧，天色微阴，整座园子像被时光轻轻按下暂停。

走进一间展厅，墙上挂着一幅扇形山水，题额“曲水邀霞”，笔意疏朗，墨色氤氲。画下玻璃柜里陈列着几件旧物：一方砚台、一支毛笔、一枚印章，皆是寻常文房，却因主人而显贵重。两侧小几上摆着绿植，灯光柔和，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墨香。

“兰亭”二字赫然立在竹林前，白底黑字，庄重而清雅。竹影婆娑，风过时沙沙作响，如翻动书页。我沿着石径缓步而入，仿佛踏进《兰亭集序》的字里行间。这里没有喧嚣，只有笔墨的呼吸，在竹节间一寸寸生长。

石牌坊下，四位女子合影，衣色明丽，笑语盈盈。红灯笼在风中轻晃，映得她们脸庞微暖。我未上前，只远远看着，那画面像一幅活的年画，喜气洋洋，又带着水乡的温婉。她们或许不知，自己也成了这古城的一景。

老街两旁灯笼高挂，木楼雕窗，招牌林立。行人三三两两，或驻足拍照，或低声交谈，石板路被脚步磨得发亮。我走进一家茶馆，要了一杯龙井，听邻座老人用绍兴话讲着“王右军洗笔成池”的故事，语调缓慢，像在回味一段旧梦。

“周恩来祖居”门匾金光熠熠，门扉厚重，木纹深沉。几位游客正缓缓步入，一位背背包的女子在门前驻足良久，似在默念什么。我站在一旁，未进，只觉那门后不只是故居，更是一段家国记忆的入口，静默而深沉。

屋内陈设古朴，红木桌椅对称摆放，墙上“诵芬堂”三字苍劲有力，对联工整，墨香似未散。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落在桌角一只青瓷花瓶上，光影斑驳。这房间不像是供人参观的，倒像仍住着一位读书人，每日晨起诵读，笔耕不辍。

墙上挂着一幅黑白画像，总理身着中山装，目光沉静，仿佛能穿透岁月。红框衬着肃穆，上方题字“周恩来与故乡绍兴”，短短几字，道尽深情。我立于像前，未语，只觉那目光里，有对这片水土的眷恋，无声却深重。

一扇深棕木门静立院中，雕花繁复却不张扬，门侧金匾写着“绍兴周恩来故居”，字字庄重。门内隐约可见老式家具与字画，红栏轻护，似在守护一段不可轻慢的历史。这扇门，不只是出入的通道，更是通往记忆的入口。

书房方正，红木桌居中，雕花椅围列，墙上三幅书法并列，字迹或遒劲或清秀，皆有风骨。对联垂落，墨痕如刀刻。我坐在桌旁，仿佛听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那是思想在纸上行走的声音，清寂而有力。

“周恩来纪念馆”牌匾高悬，红灯笼映着门前蓝带，秩序井然。海报张贴着生平事迹，游人缓步而入，神情肃穆。这建筑不张扬，却自有其重量，像一本摊开的史书，静待人细细翻阅。

绿树间立着一尊雕塑，金女黑男，手牵着手，姿态静默而坚定。橙花点缀四周，风来时花瓣轻颤，像是为他们低语。我不知其名，却觉那牵手，不只是爱情，更像是一种信念的相守，在时光中站成永恒。

长廊蜿蜒，红灯笼悬于檐下，木柱撑起一片幽静。一侧白墙挂黑画，水墨淋漓；另一侧绿灌如屏。我缓步而行，脚步轻落，生怕惊扰了这廊中的岁月。风过时，灯笼轻晃，光影摇曳，仿佛整条走廊都在低语。

池边亭子飞檐翘角，檐下“六朝井亭”匾额清晰可见。井台石栏斑驳，却仍完好。亭周绿树成荫，一井一亭，静守百年。我俯身看井，水面如镜，映出灰云与树影，仿佛也映出了那些汲水而过的古人身影。

“沈氏园”三字刻于门楣，红灯笼映着石板路，园中巨石如卧兽，静默无言。几株灌木点缀其间，绿意盎然。我未深入，只在门口伫立片刻，已觉其幽。这园不争不喧，自有其气度，像一位隐士，藏于市井深处。

石阶层层而上，粗石堆砌，踏痕明显。“王阳明纪念馆”六字金光熠熠，立于白墙之前。我拾级而上，脚步沉稳，仿佛每一步都在接近那位“心即理”的哲人。风过时，石阶无言，却似有回响。

门楼四柱撑檐，对联刻于石上，字迹苍劲。屋檐雕饰精美，门帘半卷，内里陈设隐约可见。石板地整洁古朴，我立于门前，未入，只觉那门后不只是建筑，更是一段文化的呼吸，沉静而绵长。

宏伟门楼前，石柱巍然，金文刻墙，门内红衣人影一闪而过。行人来往，步履从容。这建筑不似景点，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