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访天宁寺

乍暖还寒

　　冬日阳光斜斜地洒在天宁寺的塔楼上，高耸的古塔静静矗立，层层叠叠的檐角仿佛托起了一片蓝天。不巧，塔楼正在修缮，底部围栏阻隔，不能目睹它的全貌。我沿着石板路缓缓走近，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塔身线条柔和，顶端的塔尖圆润如凝固的钟声，似乎还留着昨夜风铃的余韵。前方那座中式建筑屋脊上覆着绿琉璃瓦，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一本摊开在时光里的古籍。香炉静立门前，两侧的黑灯笼沉默如守夜人，两张红长凳安静地摆在空地上，正等着拜佛者跪求心愿。

再往里走，松树围拢着塔楼，枝叶交错，投下斑驳的影。塔身被绿意轻轻环抱，却不显局促，反倒多了一份出尘的气度。每层屋檐都微微上翘，像是随时要飞走的梦，却又被那一枚顶端的圆饰轻轻按住，稳稳地落在人间。抬头望去，蓝天如洗，塔影映在空中，仿佛不只是建筑，而是一支写给天空的毛笔字，一笔一划皆是匠心。

转过一处墙角，一抹朱红撞进眼帘。那红不艳，反倒有些岁月沉淀后的温厚，像老木柜上擦了多年桐油的颜色。门框边的金线在阳光下微微闪动，像是谁悄悄贴上的祝福。墙角蹲着一只石狮子，鬃毛卷曲，神情肃然，前爪下踩着的小球不知转了多少年，依旧不动声色。白石栏杆雕着云纹，屋檐下挂着一串彩饰，风一吹，轻轻晃动，像是庙宇在低语。

这张图像是被时光框住的一瞬——塔楼、屋宇、香炉、灯笼、长凳，全都静静停驻在椭圆的边界里，仿佛不愿惊扰这份宁静。我站在画面外，却像是被轻轻拉入其中。香炉前的空地格外空旷，两张红长凳并排而立，像是刚送走一拨香客，又在等下一拨人来。光秃的树枝伸向天空，没有叶子，却有风骨。天很蓝，蓝得让人想闭眼，又怕错过这一刻的澄澈。

一面红墙，一盏黑灯笼，墙上题着字，墨色沉稳，笔力遒劲。光影从屋檐斜切下来，在墙面上划出一道柔和的界限，像时间踩过的痕迹。灯笼静静挂着，不亮，却自有其存在感，仿佛只要它在，这墙就不会老。瓦片整齐排列，一片压着一片，像无数个沉默的承诺，年年岁岁，守着这座庙宇的呼吸。

“敕建天宁寺”——牌匾上的字端正庄严，金漆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我站在拱门前，往里望去，供奉台上的金佛静坐，香烟袅袅，缭绕如思绪。几位游客站在门口，有人仰头读匾，有人轻声交谈，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身后那座高塔静静矗立，层次分明，像一册竖立在天地间的经卷，一页一页，写满静默的智慧。

塔影斜斜地投在青瓦屋顶上，飞鸟掠过塔尖，翅膀划开空气，留下一瞬的声响。那塔高得让人仰头时脖颈发酸，可它并不压迫，反倒给人一种安稳的依靠感。树影在塔基处晃动，枝干虬曲，像是从地底伸出的手，托着这座千年的重量。我忽然觉得，塔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从人心深处长出来的，长成了信仰的模样。

香炉旁，一位穿红外套的虔诚者手里拿着香，低头专注点燃。风拂过她的发梢，香炉里一缕青烟缓缓升起，扭成细长的问号，又散在空中。不远处，另一人站在屋前，棕色外套裹着身子，静静望着塔。他们彼此无言，却像是共享着某种默契。我站在几步之外，没有靠近，只觉得这一刻不该被打扰——有人来寻心安，有人来问前路，而天宁寺，只是静静听着，不答，却已说了千言万语。

那尊白石狮子蹲在红墙前，底座方正，狮子昂首，鬃毛如浪，每一缕都刻得清晰有力。它脚下的小球光滑圆润，不知被多少目光摩挲过。红与白的对比强烈却不刺眼，反倒透出一种肃穆的美。它不叫，不动，却让人不敢轻慢。我走近几步，它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守护的从来不是门庭，而是某种看不见的秩序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