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的春天最美的馈赠》

万水千山总是情·芳草原创

《牡丹帖》

春阳刚把冻土焐出些软意，牡丹就醒了。裹着褐红的芽苞在枝头攒动，像藏了一冬的秘密，正憋着劲要炸开。

忽然某夜，风里带了点甜，第二天推开窗，满院的绿就托举起千万重锦绣。粉的像揉碎的朝霞，红的像凝住的火焰，白的像堆着的月光，连最淡的紫，都像把暮春的雾拧成了瓣。花瓣层层叠叠，却不见半点堆砌的拙，反倒像月光漫过台阶时，自然而然叠起的浪。

蜜蜂是最早的信使，翅尖沾着金粉，一头扎进花芯里，连哼鸣都带着蜜的稠。蝴蝶来得晚些，翅上的斑纹与花瓣的晕染竟有几分像，停在花上时，分不清是花借了蝶的灵动，还是蝶偷了花的雍容。

老太太搬个小马扎坐在花下，手里纳着鞋底，线穿过布面的轻响，混着花瓣簌簌飘落的声。“这花啊，不偷懒。”她抬头望一眼，阳光透过花瓣，在她鬓角描出层暖黄，“冬天冻得硬邦邦，开春就拼命长，像是要把一整年的劲儿，都搁在这几十天里。”

孩童踮脚够低处的花瓣，被大人轻拍着手背：“看就好，别碰。”孩子便缩回手，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花瓣上的露珠滚来滚去，像捧着颗会跑的星星。

其实牡丹从不是张扬的。它的香是淡的，像远处飘来的琴声，若有若无；它的姿是稳的，即便开得最盛，也不见丝毫摇颤，像位端坐的故人，眉宇间都是从容。可就是这份不疾不徐，让人觉得春天是真的扎实了——不是风一吹就散的桃花汛，是根系在土里盘得深，枝干在风里站得稳，连绽放都带着股“慢慢来，却一定来”的笃定。

一场微雨过后，花瓣上凝着水珠，更显得丰润。有片粉瓣落在青石板上，沾着点湿，像谁不小心掉落的胭脂。老太太拾起来，夹进线装书里，“留着，等明年花开时，看看去年的颜色。”

原来牡丹给春天的馈赠，从不是一时的惊艳。是让你懂得，所有的盛大都藏着隐忍的等待；是让你看见，哪怕花期短暂，也要把每片花瓣都开得饱满；是让你在花下静坐时，忽然明白——美从来不必喧哗，像这牡丹，像这春天，像生活里那些踏踏实实的欢喜，默默的，就把日子染成了锦绣。

风过花梢，又一片花瓣轻轻落下，打着旋儿，像给春天的信，盖了个温柔的邮戳。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落在牡丹花瓣上，露珠顺着层叠的瓣沿滚下来，砸在青砖缝里，洇出一小片湿痕。你蹲在花前，指尖刚要触到花瓣，又轻轻缩了回来——怕碰散了那层薄薄的绒毛，像怕惊扰了一场盛大的梦。

旁边竹架上的牵牛花攀得正欢，却被牡丹的气场衬得像群叽叽喳喳的小雀，而牡丹是端坐着的大家闺秀，连舒展花瓣都带着种恰到好处的矜持。有只白蝴蝶停在粉牡丹的瓣尖，翅膀扇动的频率都慢了些，像是怕震落了那层淡淡的香。

卖花的老汉挑着担子经过，在院门外停了脚，望着满园牡丹直咂嘴：“这花养得精气神足！”他担子里的玫瑰开得热烈，此刻却显得有些急切，倒不如这牡丹，开得稳稳当当，自带一股压场的气度。

你折了支半开的粉牡丹插进青瓷瓶，摆在书案上。阳光斜斜照进来，花瓣的影子投在宣纸上，像谁用淡粉的墨轻轻晕染的画。翻书时指尖划过纸页，竟像触到了花瓣的柔，鼻尖萦绕的淡香，比熏香更让人安心。

傍晚收衣裳时，见一片白牡丹花瓣落在晾衣绳上，沾着点洗衣粉的清芳。你把它捡起来，夹进正读的诗集里，想着明天翻到这一页，该会有春天的气息漫出来吧。原来牡丹从不用浓艳逼人，它就那样静静开着，却让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把脚步放轻，把日子过成了诗。

暮色像层薄纱，轻轻覆在牡丹园上。晚归的蜜蜂带着最后一口蜜，钻进花芯深处，大概是要把今日的甜藏进梦里。有孩童举着风车从花旁跑过，纸风车转得呼呼响，惊起几只栖在花枝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花丛，翅膀带起的风，让牡丹花瓣轻轻颤了颤，像谁在暮色里眨了眨眼。

守园的老人提着水壶过来，壶嘴的水流细细的，顺着花根漫下去，浸润着黑褐色的泥土。“这花啊，喝饱了水，夜里能再胀开半寸。”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声，像在跟牡丹说悄悄话。水珠从叶片滚到花瓣，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牡丹偷偷藏起的星子。

你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最后一缕阳光恋恋不舍地滑过最高的那朵红牡丹，把花瓣的边缘镀成金红色。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与风吹叶动的声息缠在一起，倒比任何乐曲都让人宁和。忽然觉得，牡丹的好，不在白天人来人往时的热闹，在这暮色四合的静里——它卸下了“国色天香”的盛名，就只是一朵花，安静地与晚风、与星光、与这渐渐沉下来的夜，温柔相待。

有片深红的花瓣落在你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凉的湿。你抬手看时，它像枚小小的印章，盖在肌肤上，印着春天的余温。原来最美的馈赠，从不是让你记住它盛放时的模样，是让你在某个寻常的傍晚，因为一片飘落的花瓣，忽然懂得：所有的绚烂，最终都会归于沉静，就像这牡丹，就像这日子，热闹过，温柔过，便已是圆满。

夜风渐起，吹得花枝轻轻摇曳，却吹不散那缕淡香。你起身往回走，身后的牡丹园在暮色里渐渐隐去，可手背上那点微凉，鼻尖那点清芳，像春天留下的暗号，让你知道，有些美好，从不会真正离开。

最后一片花瓣落在石阶上时，春天已悄悄走到了深处。

园子里的牡丹渐渐敛了盛妆，却把余香浸在了泥土里，浸在了路过者的衣襟上。那些关于绚烂的记忆，并未随花影淡去——是晨露在瓣上滚动的光，是蝴蝶停驻时的轻颤，是老人浇水时的絮语，还有你我蹲在花前，不忍触碰的那份温柔。

原来牡丹给春天的馈赠，从不是转瞬即逝的惊艳。是让我们懂得，盛大的绽放从来需要沉潜的等待，极致的美好总要带着几分从容。就像这春天，花开花落间，早已把最珍贵的礼物藏进了时光里：是对生命的敬畏，是对日常的珍视，是某一刻与美撞个满怀时，心头漾起的那圈柔软的涟漪。

转身离开时，风里仍有淡淡的香。知道明年春深，牡丹还会如期醒来，以千万重锦绣，再赴一场与时光的约。而我们，早已把这份馈赠妥帖收藏——在眉间的舒展里，在心头的暖意里，在往后每个寻常的日子里，静静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