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九耀山揽胜记

畹馨

<p class="ql-block">前几天刷手机时,一段视频倏然跃入眼帘:站在九耀山顶,西湖如一幅青绿长卷在脚下铺展。这画面像颗种子落进心田——我也曾从南屏山一侧循着石阶而上,却在将抵山顶时顺着山径拐进了太子湾的繁花深处,终究与这“西湖全景图”失之交臂。这个未竟的念想,在初冬的晴日里苏醒过来。</p> <p class="ql-block">十一月二十八日午饭后,见窗外天光澄澈如琉璃,便起了踏访的兴致。背上双肩包,便独自乘公交至太子湾公园。我从西北门入园,没走几步竟发现个从未留意的指示牌——“九耀山入口”。</p> <p class="ql-block">入口处隐在苍翠间,“湖畔居”茶室的飞檐从树梢探出。游步道自此蜿蜒向上,石阶上落满樟树的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周遭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p> <p class="ql-block">九耀山虽仅一百九十七米,对久居都市的我却成了考验。途中,忽遇两只棕褐色的生灵吱吱掠过,身形矫健如电,该是传闻中出没山林的野猪吧?</p><p class="ql-block">它们消失在灌木丛的瞬间,我竟想起韦应物“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如今却是“野径有兽自往还”了。</p> <p class="ql-block">沿途少有游客,将至山顶约二十米处时,遇见两位年轻旅人。其中一位蹙眉问道:“您可闻到烟味?”经他一问,我才发觉刚才是闻到纸烟气味了。我们如侦探般循着那缕焦糊气寻觅,最终发现竟是垃圾桶里未熄的烟头引燃了废纸。</p> <p class="ql-block">年轻人捡了树枝小心处理,那专注神情让人感动。这插曲让我想起《西湖梦寻》里那些守护山林的古人,世代更迭,对这片山水的珍爱却始终未变。</p> <p class="ql-block">终于站在九耀阁的观景台时,所有疲惫都化作一声惊叹。北望的刹那,整片西湖豁然铺展在眼前——不是断桥残雪的片段,不是雷峰夕照的局部,而是从宝石山到南屏山,从城隍阁到钱塘江的完整长卷。更远处,层峦在薄霭中次第淡去,宛如米氏云山的笔意。</p> <p class="ql-block">最惊艳的是浴鹄湾那道虹桥。它静卧碧波之上,将远山近水连成整体,既像山水画里决定格局的皴擦,又像乐章中承前启后的过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此刻方懂为何古人要“登山临水以广志气”——唯有站在足够的高度,才能看见万物勾连的秩序。</p> <p class="ql-block">下山时特意寻新路,想在太子湾的瀑布边结束旅程。然而山径错综,指示牌仅刻着简略地图,终又回到湖畔居的来路。这小小的迷途,让我在太子湾的溪涧边驻足更久。</p> <p class="ql-block">看鸡爪槭将倒影染红整片水面,乱琼般的阳光在枫叶间跳跃。取出手机时,忽然理解李流芳在《西湖卧游图题跋》里说的“山水胜绝处,每恍惚不自持”,此刻的快门声,不过是试图挽留须臾的徒劳。</p> <p class="ql-block">暮色渐合时踏上归途。回望九耀山廓,想起南宋画院的《西湖十景图》,那些曾被当作艺术夸张的布局,原来都是对真实的忠实摹写。千年来,西湖在诗词画赋里被反复书写,却依然保有让每个登临者重新发现的余地。</p> <p class="ql-block">此次寻访,表面上验证了视频真伪,实则完成了一场与自己的对话。那些石阶上的喘息、偶遇的野趣、虚惊的烟火、指点江山的豁达,甚至迷路时的困惑,共同编织成比风景更珍贵的记忆。也许我们攀登的从来不是山,而是心中那片需要不断确认的广阔天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