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心中的那一蓬绿荫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 母亲过七十寿辰，我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去。那天饭间，白发苍苍的母亲用指头粘起掉在桌上的饭粒放进她早没牙的嘴里，我小儿子说，奶奶好不讲卫生。我的心酸酸的，几乎掉出泪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几十年来，善良、勤劳、节俭，从旧社会讨饭过来，生儿育女，又碰上那段艰苦的光景。她用野菜、树皮和全部心血把我们兄弟几个拉扯大，实在是不容易，这些事，我的下辈们哪会知道。</p><p class="ql-block"> 我六岁那年，家乡的人们在饥饿中艰难地挣扎着。刚入夏，坡地里的野莱全挖光了，弟弟病倒在床上，肿得发亮。母亲坐在空落的灶前发呆。许久，母亲站起身来对我说，孩子跟妈去屋后剥点枇杷树皮吧，听说那能吃的。</p><p class="ql-block"> 我家老屋后石崖上生着一棵大枇杷树，母亲在崖下站了会儿，望了望那绿荫如盖的枇杷树，然后吃力地爬上石崖，她双膝跪在岩石上，用那把旧菜刀在树的根部来回划上几道口子，又将刀片伸进树皮的缝里撬了几下，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掉了下来，我蹲在母亲身傍，一块块拾起来放在我的小背篓里。母亲的眼睛温润了，她跪在石崖上，艰难地，一刻也不停地在树干上来回划着口子，撬下一块块树皮来…</p><p class="ql-block"> 当母亲站起身来时，我看见她跪过的石崖上有两团鲜红的血迹，从剥了皮的树干上流下的汁液正好渗进那两团血迹，然后又顺着石缝流到崖下去。看着母亲瘦小的身躯和那鲜血染红的双膝，我的心难过极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将一块块树皮切碎、烘干、磨细、筛出粉来，作成一个个金黄色的小饼给我们吃，又苦又涩的小饼比苦麻菜、青碗儿菜还难吃。当我们兄弟几个鼓着眼睛吃完一个小饼时，母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受命替国家管理着数万吨粮食，周围再也看不见饥饿的人们，人们已把野菜当成上等佳肴美食了，然而，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故乡老屋后的石崖上已经生出几棵茁壮的小批杷树来，那没了皮的老批杷树干已变成了黑褐色，干枯了，当年她那碧绿的华盖、金黄的果实再也见不到了，然而，她昔日那一蓬绿荫却永远留在我心中。</p><p class="ql-block"> 以此文深深悼念我伟大的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