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慢处，日子深

以斯帖

不知不觉，这个月又快过完了。

十一月中下旬都是大晴天。早晨六点，对面楼层的灯火渐次亮起，与天际的鱼肚白交融着，楼下传来由远及近又远去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上早班的、上学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窗台上的那盆吊兰，藤蔓又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截。

阳光好得一如既往。早上开了客厅和阳台的窗户，穿堂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送完孩子，顺道买了小菜。回来把杆子上的衣物拎上楼晾晒。感冒还没好，头晕晕的，不想干活。

坐在阳台上，阳光满满地照进来，暖得人恍惚。这才发觉，阳光来得晚了，走得却早了，满打满算两个来小时，它便撤得干干净净。

或许正是这阳光的慢，才让人格外感知到日子的长。

太阳晒得人发懒。潼宝还睡着，她今天夜班。我想了想，还是把饭先烧上。

昨天买的红辣椒三块一斤，冰箱里还有几个萝卜。早上看文，见梧桐吖老师做萝卜丸子，心里动了一下，也想试试。转念，人不舒坦，改天吧。

从冰箱拿出鲜肉，水解了冻。待肉软些，便调味：盐、豆瓣酱、生抽、鸡精、蒜末、葱花，最后削了半个南瓜，一股脑儿和米面拌匀。

阳光恰好挪到灶台上，照得酱料的油光发亮。我站在光里，慢慢地搅和着，等着肉和面菜慢慢入味。再放进电饭锅蒸着。

老G吃罢早饭溜达了回来，正弯腰在门口换鞋。电话响了，是四姨。我知道，是染发的事，前两天说好的。

饭和肉都在锅里蒸着，我嘱咐潼宝记得四五十分钟后关火。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楼下暖洋洋的，竟有种春风拂面的错觉。路旁杨树半黄半绿，叶子还密。风一过，落叶像铜钱似的洒了一地，踩上去沙沙的，听着心里莫名就静了。

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晚，至今不觉着冷，许是时候未到。前阵子看本地视频，某山里都飘了雪，我们这儿，只落了一场雨。

四姨家就在我家屋后。当年买房，是老G先来看的，定了几家才带我来。有亲人挨着住，心里终究是踏实的。

上楼时，四姨也刚好走来。她远远招呼：“红，我也才到。”

她赶时间，进门便催着开始。我拿起染发剂看了看说明，如今直接挤出来就能用，比从前省事太多。

“现在真是方便了。”我随口说道。四姨“嗯”了一声，已安然坐好。

想起跟刘姐学理发时，用的还是瓶子粉末，得拿瓷杯搁炉子上加热，黑乎乎一团，气味刺鼻。这些年过去，连染发剂都变得简单了。

四姨坐在矮凳上，我拿着刷子，一遍遍往她发根上涂抹。不是纯黑，是栗色里泛着点红。我也多年没进过理发店了，这头长发，春天时才剪短一截。

我小心拨开她的白发，一点点刷匀。当刷子碰到她最新长出的、那截雪白的发根时，我的手不知怎么，抖了一下。那白色如此崭新，如此刺眼。她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不少。上周梳头，我也发现自己发间藏了一根。

手上的刷子停了一下，原来日子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添上去的。

添上去的，是白发，也是这慢悠悠日子里，沉甸甸的年岁。

回来时，在路上捡了两束玫瑰干花，折了根狗尾巴草，用手一捻，有淡淡的植物清香。举到鼻尖深深一闻，心头那点倦，仿佛也被这草香冲淡了些。

正要上楼，忽见一群麻雀，几十只之多，在枇杷树枝叶间扑棱棱地飞蹿，唧唧啾啾。它们的身影搅动了暖洋洋的空气，仿佛将心头的什么也带得漾开了……

待它们呼啦啦散去，四周复又安静下来，那份静，却比先前更厚、更满了。

到家后，给小丫头缝补那大了的扣眼，身体泛困，靠着沙发便睡着了。醒来催老G接娃，日头正西。

​屋里静悄悄的，正收拢这一日的疲乏，与温柔。

夕阳的余晖在墙上拉得老长，像这日子，慢悠悠地，仿佛没有尽头。光痕往上退，屋里的影便往下落。最终，所有明暗都妥帖地融在了这静里。只有墙上那道光痕，在悄无声息地，一寸一寸地，往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