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积攒生活碎片,织就烟火温暖</p><p class="ql-block"> 作者:庞随军</p><p class="ql-block"> 小雪节气刚过,秋的最后一缕影,还挂在檐角那棵老梧桐不肯坠下的叶尖上,冬的脚步,却已沉沉地踏响了门前的石阶。日子便在这不经意的交替里,悄悄地改了容颜。最显著的,是那光与影的消长。午后,那秋日里曾慷慨泼洒如蜜的阳光,如今变得分外吝啬与稀薄。它斜斜地探进窗来,像一道淡金色的、薄脆的琉璃,在书页上停留不了许久,便意兴阑珊地、一寸一寸地退缩下去,终被清冷的幽暗整个儿吞没。于是,白昼便显得愈发地短促,仿佛一卷才展到中途,就被人匆匆收起的锦帛。而夜,那漫漫的长夜,便浩浩荡荡地接踵而至了。起初,你或许还是不习惯的。晚饭方罢,抬头看钟,诧异于夜色竟已如此浓稠。那曾经被秋月洗过的、尚带些微明净的夜空,此刻是完全地、沉沉地黑了下来,像一大匹未经漂染的玄色绸缎,严密地覆盖着万物。世界仿佛被这无边的墨色浸泡着,一切都慢了下来,静了下来。远处的几声犬吠,邻家隐约的钢琴练习曲,都因了这夜的静谧,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时间在这里,仿佛有了全新的、更为厚重的密度。然而,这渐长的夜,未必不是一种恩赐。白日里那些纷繁的扰攘,那些不得不为的周旋,终于被这厚重的夜幕隔开了,滤净了。于是,便有了大把的光阴时间,可以安然地交还给自己。不必再去追赶什么,只需拢一盆炭火,听那毕剥的微响;或是沏一壶酽茶,看那热气在灯下袅袅地、盘旋着升腾,结成一片小小的、温暖的云雾。这漫长的夜,是造物主赠予的、一个可以尽情沉思与独处的良宵。思绪可以飘得很远,去回想春日的一场繁花,夏夜的一次漫步;也可以沉得很深,去思量一本旧书的意蕴,一段过往的温情。窗外的风,也改了性子。不再是秋日那种带着凉意的、爽利的穿梭,而是变得尖削而沉着,一阵一阵,颇有耐心地叩打着窗棂,仿佛在固执地诉说着一个关于严寒与肃杀的故事。这声音,更衬得屋内的安宁与温暖,成为一种实实在在的、可以触摸的幸福。于是,我忽然明了。这白日的短,与夜晚的长,并非简单的此消彼长。它更像是一种生命的节律,一种自然的呼吸。我们在光天化日下奔走、劳作、消耗;便注定要在漫漫长夜里休憩、滋养、积蓄。那被黑暗所充盈的时间,并非虚空,它正默默地孕育着来年春天的、所有光明的可能。且安然于这冬日之长,在这深的寂静里,正埋藏着最滚烫的生命的根芽。</p><p class="ql-block"> 晨起后,突然,风睡熟了,田埂蜷缩着,像老人手背上静默的筋脉。稻茬留着的短须,硬挺挺地,举着薄薄的霜。没有虫鸣,没有羽音,连泥土都阖上了眼睑。这寂静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却不教人弯腰,只让你觉得扎实,像一棵落了叶的树,把筋骨更深地埋进大地。远山瘦成了一痕黛青的剪影,贴在宣纸一样素白的天边。天空矮了下来,近乎一种仁慈的垂怜,将那无垠的、清冽的静默,温柔地覆盖下来。视线所及之处,万物都收了声,敛了形。一根芦苇,顶着最后一蓬银白的穗,在凝固的空气里,站成唯一的、向上的烟缕。此刻,纷扰是上一个季节的事了。名与利,得与失,那些在人群里沸腾的喧嚣,在此地,都成了被风吹散的、极遥远的蝉蜕。心,像一只久被摇晃的瓶,此刻终于被安稳地放置在平处。那里面混浊的、动荡的一切,渐渐沉淀下去,留下清清亮亮的、见底的安宁。这宁静,并非空无。它饱满如待放的苞,充盈若落雪前的云。它是天地间最广大的呼吸,在休憩,在积蓄。你能听见的,不是声音,而是存在本身,是光秃的枝丫在梦中伸展,是冻土下的根须在无声汲水,是时间流过万物时,那慈悲而古老的频率。我站着,也成了一棵不开花的植物,一尊忘了年岁的石。我的呼吸,慢了下来,与这田野的脉搏,合成同一个节拍。忽然羡慕起那间独独亮起灯火的老屋。它在渐浓的暮色里,像一颗温润的、不言语的星,守着这无边的静,与无尽的远。</p><p class="ql-block"> 天地忽然失了色,只剩墨痕与水迹。秋的最后一笔赭石,在山脊上淡去,像一滴遇水的残墨汁,终于洇散无痕。冬的笔锋,蘸着清冷的雾气,沉沉地压了下来。远山瘦成了画师腕下的一抹淡青,若有若无地浮在天边。水岸的垂柳,铅灰的枝条,垂向同样铅灰的水面,仿佛悬腕提笔时,将落未落的一滴宿墨。水是平的,像一张未经触动的宣纸,敛着光,也敛着所有声响。风是静的,只在枯荷的茎杆上,留下几道飞白的笔意。万物都简化了形骸,退回到最本初的线条。一截老桥,一道篱笆,几丛脱尽叶片的灌木,都以瘦硬的黑,勾勒在空旷的底色上。那墨,有浓有淡,浓的是屋檐下凝住的夜,淡的是晨起时,瓦上敷着的一层轻霜。没有绚烂,只有层次。从米白的晨雾,到鸦青的暮霭,其间晕染着无数难以名状的灰。这灰,是时间的底色,是喧哗沉淀后的余韵。它不言语,却将天地间的故事,都收敛在一种温存的静默里。偶有动静,也成了画中的点缀。是一只寒雀,扑棱一声从枝头惊起,像不经意溅出的一个小墨点,在无边的静寂里,荡开一圈微乎其微的涟漪,旋即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我走在田埂上,也仿佛成了这画卷里一个移动的、淡淡的墨影。我的呼吸是白的,像呵出的一小团云气,旋即消散在清寒的空气里。我的思绪,也褪尽了春夏的浮华,变得素净而绵长。原来最深的安宁,并非空无一物。它是在这水墨的意境里,与万物一同呼吸,一同沉浸。繁华落尽,笔洗里的水尚且浑浊;唯有此刻,天地才澄澈如初。暮色四合,那最后的微光,正是一支无形的笔,在从容地、笃定地,收束这一卷淋漓的秋冬。</p> <p class="ql-block"> 行走在郊外小径,脚下是绵软的,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褪下的鳞片上。我俯身,做它们的第一个读者。这一枚,是梧桐的掌印,边缘蜷缩如一封倦了的信,叶脉是信里密密的字痕,写着整个夏天的风与蝉鸣。那一枚,是银杏的蝶衣,纯粹的鎏金,边缘已有枯焦的卷曲,像被岁月轻轻灼伤的裙裾。还有乌桕,那心形的叶,红得最是决绝,仿佛在离去前,要将满腔的血色都呕出来,还给苍白的天地。风是唯一的旁白,低哑地,翻动这满地的散页。于是,我的目光成了镜头。一枚枫叶悬在蛛丝上,打着旋。光穿透它薄如宣纸的肌理,那纵横的脉络,刹那间被点亮,成了一幅精密的、燃烧的地图。它颤抖着,与风的每一次交谈,都是告别。林间空地上,落叶堆积成一片静默的湖。不同的棕、不同的黄、不同的红,交织在一起,是印象派笔下最丰沛的光影。一只灰雀跳入这“湖”中,啄食,又飞走,荡开一圈细微的、色彩的涟漪。我走着,像一个孤独的导演,调度着光与影。午后的太阳斜射过来,将树木长长的影子投在落叶的地毯上,那分明是竖琴的琴弦,而风,正用无形的手,拨响一曲寂寥的广板。没有剧本,它们的飘落,就是最自由的表演;它们的静默,就是最深刻的台词。这是一部关于逝去的史诗,却不见丝毫悲戚。你看那叶,离了枝头,在空中最后的旋舞,是何等从容而静美。它们以自身的凋零,演绎着一种庄严的“放手”。暮色渐合,光变得稀薄而温柔。我站在这部宏大电影的尾声里,成了唯一的观众,也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我轻轻拾起几枚,放入口袋。这便是我私藏的、关于这个冬天最动人的拷贝。当世界归于沉寂,我还能在掌心里,重温这一场灿烂的、无声的告别。</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黄昏,天色渐暗,寒意悄然爬上窗棂。我取来几块木柴,轻轻放入炉中,用火柴点燃。火苗先是怯怯地舔舐着木柴的边缘,继而欢快地跳跃起来,噼啪作响,仿佛在驱赶着屋外的寒冷。炉火渐旺,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中舞蹈,将整个屋子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我取出那只粗陶茶壶,洗净,放入几片晒干的陈皮与普洱茶叶。炉火上的水壶开始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水汽从壶嘴袅袅升起,氤氲在空气中。待水沸,我缓缓将热水注入茶壶,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一股醇厚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与炉火的暖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冬日里最令人安心的气息。炉火映照着我的脸庞,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我捧起一杯刚沏好的茶,茶汤红浓透亮,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一股暖流直抵心间,驱散了身体里残存的寒意。茶香在唇齿间萦绕,带着陈皮的微辛与普洱的醇厚,回味悠长。窗外,寒风呼啸,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内,炉火正旺,茶烟袅袅,一派宁静安详。我静静地坐着,看着炉火中的木柴渐渐化为灰烬,火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与茶壶的轻吟,构成了一曲冬日的安眠曲。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庸常。没有惊心动魄的起伏,没有繁华喧嚣的热闹,有的只是炉火的温暖,茶香的慰藉,以及内心的平静。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我们常常追逐着远方的风景,却忽略了身边最朴素的幸福。一炉火,一壶茶,足以抵御世间的寒凉,足以安放一颗疲惫的心。炉火渐渐微弱,我起身添了几块柴火,火苗再次欢腾起来。茶壶里的水又沸了,我再次注水,茶香再次弥漫。在这寒冷的冬夜,我愿守着这一炉火,一壶茶,让时光在茶烟中缓缓流淌,让心灵在温暖中得到片刻的休憩。日子或许庸常,但庸常中自有其深意。它教会我们珍惜眼前的美好,感受平凡中的温暖。炉火与茶,不仅是冬日的取暖之物,更是心灵的慰藉。它们让我们在喧嚣的世界中,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角落,让我们在寒冷的季节里,感受到生命的温度。夜深了,炉火依旧温暖,茶香依旧弥漫。我放下茶杯,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中一片澄明。这样的冬夜,这样的炉火茶烟,便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 西风掠过窗棂,卷起一地碎金。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时光碾过纸页的细语。浅冬的眉眼间,烟雨正将相思绣成水墨,一瓣残荷在池中蜷缩,断章处浮着半阙未填完的词。灯影摇曳,雨滴轻叩黄昏的窗棂。我蘸着暮色写诗,墨痕里渗出旧年的霜。谁道荒芜不是岁月的馈赠?看那丹枫以红黄作笔,在十万山河的宣纸上,将平仄谱成火焰。烟火升腾处,千家窗棂皆成了浪漫的韵脚。日子是一枚褶皱的信笺,晨露洇开时舒展,晚霞收拢时封存。白墙静默地承接日光,慈悲如老僧垂目;黄叶在诗行间枯荣,脉络里流淌着季节的血脉。光,是心在苍穹的游弋;水,是相思在肠腑的蜿蜒。信手涂鸦年华,喜乐在笔尖流淌。一笔柔情抚过故人旧影,一笔愁绪又绞碎肠肠。岁月晚景里,更漏声滴成诗,故纸堆中泛黄的,不止是青春。还有星辰坠落的轨迹,大海沉默的潮汐。八千里云月曾驮着梦,十万风霜雪埋着酒。饮一杯岁月,瘦一本诗书;淡一缕烟云,润一季清美。一生不长,一日不短。错落的诗行上,初心如未干的墨迹,散落的烟雨里,时光凝成清浅的琥珀。谁惹相思雨落泪?不过是秋风蘸了月色,在睫上描摹一笔寒凉。时光水岸,枝叶别离如一场清梦。曾在最好的年华,将身影嵌进你的诗行;如今最凋零的季候,我的日常成了你栖息的屋檐。喜欢这样的时光:一诗一酒,任黄昏在杯中漾起波纹;一粥一饭,让暖意从陶碗爬上掌心。携一壶月光赴约,踏一缕清风溯流。岁月被踩成浅白的脚印,流年化作枝头的薄霜。岁月是一枚落叶,飘落时带着整个秋天的叹息;而心是一口古井,沉淀着所有途经的星光。 在褶皱的深处,我听见旧事在呼吸,看见未来正发芽。</p><p class="ql-block"> 这风,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一副凛冽的、不容分说的性子呢?仿佛昨日还带着些秋末的、败叶似的温柔,此时一下子那股子寒气便直剌剌地扑到脸上,带着些干而脆的声响,告诉我,这便是冬天了,真正的、北方的初冬。如此的一个下午,我是不大愿意出去的,情愿将自己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窗外是西风的世界,让它去呼啸,去卷扫那残存于枝头的最后一点倔强;窗内,却是我的一统天下,一壶白茶,半篇文字,一个闲淡的、几乎要溢出微光的下午就这样懒散地躺平了。屋子是暖的,我轻啜一口茶汤,再将沸水冲入素白的瓷壶,看那些卷曲的、银白中带着些微碧的叶子,如何在水中慢慢地舒展开来,还原成它们在春日里某一刻的形貌。一股清醇的、带着阳光与草木气息的香味,便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了,缭绕着,将这满屋子的空气,都染上了一种恬静的暖意。许是今日投的茶叶多了些,茶汤显出些漂亮的琥珀色,入口也比往日醇厚,那股回甘,从舌底幽幽地泛起,直漫到心里去。人,也便跟着这茶汤,一并地精神起来了。于是摊开纸笔,想写些什么。笔尖落在纸上,像是极细的雨,洒在不知名的阔大叶片上,写的也无非是些闲情,是些无用的思绪,是我一向惯用的、自己也说不清风格的笔风。写着写着,便有些恍惚起来,那一个个从笔端流泻出的方块字,仿佛不再是静止的符号,而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透明的甬道。我隔着它们,竟听见了千年前的风声。那风声,似乎也与今日窗外的并无不同,一样的凛冽,一样的带着季节轮转的、不容置喙的讯息。究竟是那一缕茶香,像一层薄薄的金色纱幔,将现世的喧嚣与隔世的苍凉巧妙地掩盖、融合了呢?还是这一个个方块字,本身就具有某种穿越时间的力量,能载着我的魂灵,轻飘飘地越过百代千年的关山,去做一场无声的漫游?我仿佛看见,在那些泛黄的散发着书香的历史册页里,也有那么一些人,在这样的冬日,守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炉上或许也坐着一壶咕嘟作响的茶。他们或许也正提笔,将一生的感慨、半世的蹉跎,或是片刻的安宁,细细地描摹下来。我们互不相识,隔着茫茫的岁月之海,却在这由文字与茶香构筑的方寸之地里,奇妙地邂逅了。</p><p class="ql-block"> 这来来往往的,何尝不是同一种精神?在人生的跋山涉水间,辛苦是当然的,那是一种无人可诉的、心灵上的劳顿;可享受,却也真真切切。享受的,便是这片刻的抽离,这于喧嚣中觅得的一隅安宁,这与另一个孤独灵魂遥遥相望的、无言的懂得。辛苦与享受,原来本是一体,如同光与影,相伴相生。在这么一个初冬的下午,我装作是第一次邂逅,又一次读到了雲姑书里的句子。那书页已有些卷边,字迹也因反复的摩挲而显得有些淡了。上面写着:“世人皆是有苦难言,我们各怀心事,有多少人能真正懂得另一个人的人生。就像很多人不明白,我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却安定在了现在。”这真是一句好不温柔,又好不沉重的话。不记得是第几遍看了,可每一次,心口都像是被一种温润而钝重的力量,轻轻地撞了一下。初遇时那份感觉,分毫未减,它让我的情绪,像秋日林间的落叶,厚厚地、安静地沉埋下去,等着我自己,用一种极慢的、近乎仪式般的心情,将它们一一捡拾起来,端详,摩挲,然后再轻轻地放下。这个过程里,没有旁人,安静地,只有窗外永恒的风声,只有屋内不散的茶香,只有文字里所蕴藏的、万千悲喜与辽阔。我什么也不想,只在流淌的时光里,做着一个淘漉的梦,希望可以留下些金沙般的、闪光的东西。此时,初冬的西风不减,一阵紧似一阵,拍打着窗棂,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与我无关的故事。我却在这愈发浓郁的茶香里,让自己沉埋的情绪,再一次被捡起,再一次被放下。就在这氤氲着茶烟与墨香的文字里,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这安定,不是妥协,不是倦怠,而是千帆过尽后,终于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小港湾。于是,就这样,我安定在了现在,安定在了这一个,有风、有茶、有文字的,初冬的下午。 </p> <p class="ql-block"> 寒冷从骨入,一个低眉,时光从屋檐下划出浅冬流年,流年在素衣白雪间等待新年。青瓦白墙,柿挂霜,萝卜白菜,入窖藏。萧瑟里,也有几分清新,苍凉中,略带几分浮华。守一窗时光,去看明月静好,吹一缕西风,岁月掩上小窗。旧时庭院,飞花雨,山幽亭闲,胜小年。浅冬微凉,岁月忽晚。煮一盏红茶,轻暖流年。本是人间平常人,烟火流年度余晖。少一分期求,多一分宽心,守一窗悠闲,暂避是是非非。雪落檐,炉煮香,不惧余生短,无意岁月长。在这红尘人间,早已习惯了冷漠打茧,麻木自然。过尽千帆度慈悲,豁达人生总释然。喜欢这浅冬煮香的流年,黄昏忽飞雪,故人敲门来。围炉煮茶话四季,河山漫漫数流年。季节的脉络里,是生命的轮回,生命的断章里,是繁华与凋零。烟火年年,岁月翩跹,总有莫名其妙的伤感,泛入眼帘。开过的花,落下的叶,都是时光深处最好的风景,无论飞雪,还是晴天,我们都要执手相爱。一阙清词一流年,一份宁静一坦然。笔墨生辉,让爱继续,不忘初心,回到起点。岁月几度煮闲愁,一世繁华落红颜。窗外的枯枝上,霜花悄然凝结,如细碎的梦,静静栖在枝头。风掠过,带起几片残叶,飘落在积雪的台阶上。远处的炊烟缓缓升起,与暮色交融,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这一刻,时光仿佛被拉长,心也变得沉静。冬的冷意并未侵扰,反而让人更贴近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寂静中感受生命的本真。</p><p class="ql-block"> 浅冬絮语,时光藏情时光悠悠,似一条蜿蜒的溪流,淌过烟火人间,落下一笔浅冬的薄念,将冷暖悄然纳入怀中。折一枝寒梅,于冷风中静立,等一场风雪的盛邀。那梅枝,似一位坚毅的守望者,在冬的舞台上,倔强地伸展着身姿。花瓣上凝结的霜花,宛如晶莹的泪珠,在阳光的轻抚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那是梅与冬的深情对话。轻嗅,那淡雅的芬芳,似一缕轻柔的丝线,缠绕在鼻尖,撩拨着心底的温柔。寻一山叶,在林间徘徊,候一窗风的轻吟。叶,在枝头摇曳,似在与风玩着捉迷藏的游戏。风,如一位灵动的舞者,穿梭在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它们欢快的笑声。一片叶,悠悠飘落,似一只疲倦的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投入大地的怀抱。千尺素白铺天地,一帘风语诉衷肠。一方雁阵向南去,一程相思梦悠长。浅冬的景致,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在时光的长卷中徐徐展开。一盏清茶,袅袅热气升腾,氤氲出生活的暖香。轻抿一口,那苦涩与甘甜交织的滋味,似人生的百态,在舌尖上缓缓散开。一山红叶,如燃烧的火焰,点燃了冬日的激情,让沉寂的世界变得生动起来。浅冬,是岁月藏温柔是时光给予的馈赠。有人知你冷暖,有人疼你入怀,过往如诗,妥善收藏;余生似画,期许安康。在这浅冬的时光里,让心灵在烟火中栖息,让生命在诗意中绽放。</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步履踏碎薄霜,薄霜絮叨无声地栖满肩头。折一枝瘦梅,暗香在掌心里凝成冷冽的诗行。风掠过枯枝,抖落几片往事的残叶,而脚下的路,正将平仄铺成通往余生的笺纸。撕一页日历,不溯旧梦。春华秋实皆成过客,夏花绚烂已褪成泛黄的墨迹。诗如风,寒来冬,心事踌躇之时,月光在窗棂上徘徊着,将凉意一层层织入夜色。黄昏风月瘦,冰河时光流,提笔写下浅冬的韵脚,墨痕里却渗出灯火暖意的微光。走在一份喜乐里,尘烟被风揉成云影;行于一份诗意中,远山在暮色里圆了梦境。所有的忧伤,终被雪无声覆盖,不语的深情,凝成季节的光影。曾年少戏春风,年岁深后,始喜冬的素净。一轮月,一阵风,一个朝代,一风景,皆在简淡中沉淀出隽永。不念过往,唯赴余生。三餐烟火暖,朝暮岁月安。凉茶在陶碗里漾开涟漪,灯影在墙上摇曳成归家的召唤。无欲无求,心纳万物;不贪不念,身如雪轻盈。坐在书页里,看诗意如何将流年熨平;漫步朝暮间,任从容在眉间花开。余生是一盏灯火,照亮归途;过往是一枚雪片,融成春水。不恋花开绚烂,只慕灯火安然。愿每一餐都有暖意升腾,愿每一季都有岁月静守。日子随喜,岁月安。不惊不扰,事简单。山水一程,自成篇章;浮生长短,皆是过客。且将心事淡成梅枝上的雪,待春风来时,悄然化作一溪清澈。</p> <p class="ql-block"> 这几日,算是真正入了初冬了。天总是雾蒙蒙的,像是谁用一块半旧的、吸饱了潮气的灰抹布,将整个天地都囫囵个儿地罩了起来。那湿寒便不再是单纯的气温低了,它成了一种无孔不入的、黏腻的渗透。你穿得再厚,鼓鼓囊囊像个裹得严实的包袱,那寒意却仿佛生了心眼,专挑缝隙钻。指尖是凉沁沁的,膝盖骨缝里也隐隐透着酸寒。这是一种属于初冬特有的、试探性的冷,还不至于凛冽刺骨,却足够让人的骨节都记住这份滋味,心里便不免为那逝去的秋生出些微的怅惘。仿佛前些时日,那秋日高爽的明亮,金子一般的阳光,还在窗前案头跳跃过,空气里满是干爽的、落叶被晒脆了的香气。可我竟没有好好端详过它,没有让那暖意真正地在手心里、心坎上停留片刻。它便像个矜持的客人,略坐了坐,就告辞了。于是,眼前便只剩这漫漫的、不明朗的初冬了,一切都像是被水洗过,又未曾洗净,灰扑扑地悬在那里,连带着人的心思,也似乎有些提不起精神,只想蜷缩着。这初冬的当口儿,万物收敛,人的心也仿佛跟着向内缩了,便无端地想起雪小禅的那句话:“越来越觉得,无事常相见是天大的福报,你闲来,我无事,就松下闲坐坐,喝杯清茶。”只这一句,便像一颗温润的石子,轻轻投进了我这微澜的心湖里。你想,在这寒意初透的季节,“你闲来,我无事”,这六个字里,藏了多少从容与恰好。没有刻意的约定,没有俗务的牵绊,只是心念一动,便随意地坐坐。 </p><p class="ql-block"> 在初冬里,更沉静了,也不必有什么珍馐美馔,只一杯滚烫的清茶,茶叶在粗陶的杯子里缓缓舒展开,水汽袅袅地升腾,在这清冷的空气里,成了一团看得见的暖。话,是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的;也可以全然沉默,只听着风过耳畔那簌簌的、如同叹息又如同低语的声音。这光景,在这微寒的初冬里,想想便觉得是顶暖和、顶奢侈的了。能得这样“无事常相见”,能一同“松下闲坐坐”的人,在这扰攘渐息、万物趋于沉寂的初冬里,可不是天大的福报么?这需要前世攒下多少的回眸,修来多少的缘分,才能在这辈子,于茫茫人海里,寻到这样一个频率相合的人。不必多,一个,便已足够抵御这整个冬天的寒气了。想着想着,心里倒生出几分对抗这湿寒的暖意来。我虽在现实中未必时时能有这样的清谈,但在文字里,我却真切地遇见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当初冬的白日,庸常得像一杯凉下去的温水,将人淘洗过几遍,满身都是瑟缩的气息后,静坐下来,将这点点滴滴的日子,放进文字的溪流里漂洗。那些原本觉得琐碎无味的,竟也会泛出些微渺的欢喜;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思绪,也成了自己独享的、用以暖心的意趣。这便是我与文字的“无事常相见”了,它从不爽约,总是静静地在那里等我,像这初冬里一座永不熄灭的壁炉。可谁的一生,又能真个是粒粒闪光、颗颗饱满的呢?那未免太不真实,也太单调了。便如这初冬的景致,褪尽了繁华,露出了枝干本来的、虬曲的线条,其间或许还挂着几片不肯凋零的顽强的叶,或是一两颗被遗忘的、干瘪的果实。它们粗粝、黯淡,似乎毫无价值,可这何尝不是生命另一番真实的样貌?生命的艺术,或许并不在于将所有华美的宝石都堆砌起来,而在于最后,你能将那一块唯一的、真正的珍品,与这些初冬般的顽石、朽木搭配得合宜,构成一幅完整而自有其韵味的图景。那顽石的沉静,那朽木的沧桑,反倒更能衬托出那唯一之珍的温润光华。</p> <p class="ql-block"> 回想起过去的岁月,似乎每一个冬天都带给我不同的感悟。小时候,冬天是最期待的季节。那时,家乡的冬天虽然寒冷,却充满了欢笑和温情。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火炉旁的暖意驱散了外面的寒冷。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炖着热腾腾的汤,屋里弥漫着香气。父亲则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童年的冬天是那么纯粹、那么充满欢乐。那时的我,总觉得冬天是最美好的季节,因为它代表着团聚、希望和新的开始。随着年龄的增长,冬天的意义也在不断变化。逐渐懂得了冬天的寒冷背后,是岁月的温良。每一场雪,每一次寒风,都是岁月给予的洗礼。冬天教会我忍耐与坚韧,也让我懂得珍惜当下的温暖。或许正是因为冬天的深沉,才让人更加懂得生活的珍贵。无论是寒冷的日子里的一杯热茶,还是朋友间的一句问候,都成为了心灵的慰藉。岁月的温良,正是在这样的寒冬中,悄然滋养着我们的心灵。冬深,意味着冬天已经进入了最为严酷的阶段。大雪纷飞,天地一片白茫茫。这个时候,人们更需要内心的温暖。家,是最温暖的港湾。无论外面多么寒冷,回到家中,总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温馨。家人的关爱,朋友的问候,都是冬天里最宝贵的礼物。那一碗热汤,一句关心的话语,都能融化心中的寒冷。冬天教会我们感恩,感恩那些在寒冷中依然关心我们的人,感恩生活中那些细微而温暖的瞬间。</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深冬的季节里,许多文人墨客也曾吟咏冬天的诗句。杜甫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表达了冬天是检验品格的季节。白居易写道:“岁岁寒冬,岁岁温暖。”冬天虽然寒冷,但它也孕育着希望和温情。正如那句古话:“冬藏春生”,冬天的深沉,是为了迎接春天的到来。每一年的冬天,都是生命的沉淀与积蓄,为新一年的生长做准备。冬深念起,也让我想起那些在寒冬中坚持的人们。有农民在严寒中坚守田间,辛勤耕作,只为春天的丰收;有医务工作者在传染病的阴影下无私奉献,守护着我们的健康;有志士仁人在逆境中不屈不挠,用行动诠释着坚韧与温暖。这些平凡而伟大的人们,用他们的行动温暖了这个冬天,也让我们看到了岁月的温良。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天色早早暗了下来。此时,点一盏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感慨。岁月如雪,飘零不止,却也纯洁无瑕。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与泪水,都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变得格外清晰。岁月的温良,不是浮华的繁华,而是细水长流的关怀,是在平凡中体现的真情。冬深念起,也让我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和事。在这个季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变得更加重要。无论是家人的陪伴,朋友的问候,还是陌生人的善意,都像冬日的阳光,温暖着我们的心。我们应该学会感恩,学会用心去体会每一份温暖。因为,岁月的温良,不在于繁华的表面,而在于那些细微而真实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寒冷,也让我懂得了生命的坚韧。大自然以其无声的力量告诉我们,即使在最严酷的环境下,也有生命在顽强生长。寒冬腊月,梅花依然傲然绽放,迎着刺骨的寒风,展现出坚韧不拔的精神。这种精神,正是我们在面对生活的困难时所需要的。冬天虽然深沉,但它孕育着希望与力量,只要心中有温暖,就能穿越寒冬,迎来春天的曙光。岁月的温良,是一种沉淀,更是一种传承。在这个深冬的季节里,我们可以从自然中汲取力量,从生活中感受到温暖。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寒冷,我们都可以用一颗温暖的心去面对。那份温良,像冬日的阳光,虽不炽热,却能穿透寒冷,温暖人心。在未来的日子里,让我们学会在冬天里寻找温暖,在岁月中体会温良。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相信,春天一定会到来。正如冬天的深沉孕育着春天的生机,我们的心灵也需要在寒冷中得到洗礼,变得更加坚韧和温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温馨而美好的记忆。冬深念起,岁月温良。这不仅是一句诗意的描述,更是一种人生的感悟。人生如冬,经历寒冷与孤寂,才能更好地体会到温暖的珍贵。让我们在这个深冬的季节里,静心思索,感受岁月的温良,用心去拥抱每一个温暖的瞬间。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冬天也会变得温暖如春。</p> <p class="ql-block"> 近来,愈发偏爱黄昏。不是因那转瞬即逝的晚霞有多绚烂,而是贪恋那渐渐弥漫开来的人间烟火气。楼宇间飘出细微的油锅呲啦声,夹杂着谁家隐约的饭菜香,不浓烈,却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白日里被俗务揉皱的心绪。于是,便觉得生活最好的模样,或许就是这寻常的烟火气了。而我们毕生所求,也不过是学着把日子,煮成一碗淡淡的烟火。这“煮”字,是极有温度的。它不急不躁,讲究的是一份文火慢炖的耐心。日子是那些有清甜的晨光,有微涩的露水,有奔波带来的些许咸涩,也有收获时的一点蜜糖。我们将它们一并收入名为“生活”的陶罐里,不温不火地煨着。年少时,总向往烈酒般的激情,追求浓墨重彩的篇章。觉得“淡淡”二字,近乎于平庸与乏味。如今方才懂得,这“淡”,并非寡淡,而是绚烂至极后的沉淀与平和。它是雨后初霁的天空,澄澈而高远;是品过人生百味后,舌尖上最终眷恋的那一抹清甜回甘。它是不与人攀比的从容,是量力而行的知足。是窗台上那几盆寻常的绿萝,不如名花娇贵,却自有一片葳蕤生机;是身上那件洗过几次的棉布衬衫,不如华服耀眼,却妥帖地包裹着身心。这份“淡”,是删繁就简的智慧,是安于当下的静气。而这“烟火”,便是那具体而微小的日常了。它是清晨厨房里,豆浆机发出的嗡嗡轰鸣,是碗底那一勺白糖融开的清甜。是傍晚归家,看见厨房玻璃上凝结的那一层温暖水汽。是周末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你与家人无言的陪伴,各自做着事,空气中只有书页翻动和茶水轻沸的声音。它也是将新买的蔬菜一样样洗净,看水滴从翠绿叶尖滑落时的喜悦;是将一块朴素的豆腐,细心切成均匀的方块,看它们在汤锅中轻轻翻滚时的安然。这烟火里,有米的香,有汤的暖,有油盐酱醋恰到好处的调和,更有倾注其中的、无言的爱意。生活终究是平常的,轰轰烈烈如潮水,退去后,留下的仍是那片温热的沙滩。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守着这一方属于自己的灶台,用心调理火候,不使其焦灼,也不令其冰冷。让那些尖锐的锋芒,在时光的文火中渐渐柔软;让那些杂乱的滋味,在耐心的熬煮中慢慢融合。最终,呈于生命桌前的,便是一碗温润、妥帖、滋养身心的淡淡烟火。捧起它,无需言语,便能品出生活的全部真味,那是一种在平凡中扎根,在知足中开花,最终沉淀于心底的、恒久的安宁与幸福。</p><p class="ql-block"> 上午的时候,我写了半篇文字,没什么烟火气,尽是些飘忽的思绪,像窗外的薄雾一样,抓不住实体。写完了,也无甚满意,也无甚不满,只平平地把它存进了草稿箱,心里是异样的平静。这大概便是“半程烟火,半程心”了。在初冬的烟火里浸染半日,再退回到内心的半亩方塘里栖息半日,如此,身子与神魂便都得了安顿。或许,在往后那些真正“闲来无事”的初冬午后,阳光若是再淡薄些,寒气若是再重几分,我也愿意学着,将自己的那些暗角——那些不甚光鲜的、怯懦的、或是带着些许伤感的角落,都细细地搜刮出来,在文字这面温和的阳光下,晾晒一番。这不算是忏悔,也并非炫耀,只是一种梳理,一种与这清冷季节的握手言和。让它们见见光,透透气,或许就能生出些不一样的、柔韧的力量来,好陪我走过这整个漫长的冬天。窗外的天色,依旧还是那般初冬特有的灰蒙蒙。但我的手心,因捧着这一杯不停续上的热茶,竟也渐渐地、持续地暖了起来。这暖意,从掌心慢慢蔓延开,似乎也能稍稍抵御那窗外正一丝丝加深的寒了。</p><p class="ql-block"> 厨房里正煮着一锅小米粥,咕嘟咕嘟地,那声音绵软而安稳,像极了岁月深处的某种回响。我倚在门边,看蒸汽袅袅地升起来,扑在玻璃上,凝成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将窗外喧嚣的夜色,温柔地隔绝了。这便是我最贪恋的时分了。白日里那些奔波的、零散的、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的思绪,此刻仿佛都循着这粥的香味,慢慢地聚拢了来,沉静了下来。这让我想起杜甫两句再寻常不过的诗来:“宿鸟行皆去,寒灯独不眠。”千年以前那个长夜,工部的感慨是苍凉的;但于此刻的我,却品出一丝别样的暖意。那“宿鸟”便如白日里不得不为的种种俗务,天晚了,各自归去,留下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夜。而我这盏“寒灯”,却并非不眠,而是不愿眠了。我贪图这一份独处的清闲,贪图这四下无人时,可以安心检点一日里积攒下的那些生活碎片。我的口袋里,总是有些碎屑的。一片今秋拾得的、红得惊心的枫叶,还夹着风里的寒气;一张超市买来的小票,上面密密麻麻印着油盐酱醋的价钱;几枚温润的、不知何时剩下的硬币;还有午后从书店带回的、一缕淡淡的墨香。这些,都是我的“烟火”了。它们不像烟花那般,有冲天的声势与绚烂的光彩,博人一声喝彩;它们只是这般静静地、固执地散发着一点微温,像母亲熬煮了整日的汤,像老屋里那盏永夜不熄的窗灯。这温暖,是织出来的。用一日三餐的平常,用亲人絮语的绵长,用那一次次看似无意义的回望,一针一线,密密地织就。</p> <p class="ql-block"> 季节虽已入冬,然而,窗外的光线,正一寸一寸地,变得柔和下来。它不再是夏日那般带着蛮横的、要将万物都照出原形的猛烈,而是像一块被时间摩挲得温润的老玉,含着暖意,轻轻地搁在书页上,搁在我摊开的手掌里。书上的字迹,被这光晕染着,边缘有些模糊,仿佛不是印在纸上,而是浮在了一层流动的、金色的蜜里。这一刻,周遭是静的,能听见的,只有光阴本身流淌的声音,那声音不是“滴答滴答”的催促,而是“沙沙沙沙”的,像春蚕在啮桑,又像远处的潮水,温柔地、一遍遍地抚平沙滩。这便是时光温柔的样子了。它不言语,只是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将寻常的物事都镀上一层浅浅的、动人的光辉。墙角那盆兰草,平日里只是绿着,沉默着,此刻每一片叶子的边缘都亮起一道极细的金线,仿佛它自身会发光似的。就连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平日里是惹人厌的,此刻也在光柱里翩翩起舞,成了金色的、活泼的精灵。我的心,便也跟着这光,这尘埃,一同静了下来,软了下来。这是一种“浅浅的喜乐”。它不似狂喜那般,有着掀翻屋顶的力道,要将人的心抛向高空;它只是像一股地下的泉,悄无声息地渗出来,润泽着干涸的缝隙。是早起时,泡的茉莉花茶,冲泡之下,水中悄然绽开了两三朵,那香气不浓,却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晨风里。是午后读一封远方的来信,信上没有惊天动地的消息,只是絮絮地说着些日常,字里行间却透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这喜乐是“浅”的,故而不会泛滥成灾;它只是心底一层薄薄的暖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刚没过脚踝,清亮而温和,足以让人会心一笑,便又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人间的底色,并非总是这般暖金。更多的时候,它像北方冬日的天空,那种高远而坚硬的、掺了灰白的蓝,透着一种广漠的薄凉。你捧出一颗滚烫的心去,未必能换来同等的温热;你辛勤耕耘的土地,也未必能在预想的季节里开花结果。人与人,像是风雪中偶然相遇的旅人,相互借得一隅温暖,旋即又各自走入更深的寒冷里。期望的会落空,珍视的会流走,这原是人间常态。起初,对于这薄凉,人是会感到刺痛的,像赤脚踩在初冬的霜上。可日子久了,便也渐渐明白,与其瑟缩着抱怨天的寒冷,不如给自己披上一件御寒的衣裳。这衣裳,便是“淡淡的释然”了。释然,并非是麻木,更不是妥协。它是在看清了生活诸多的不圆满之后,生出的一种宽广的理解。如同一个老人,看惯了庭前的花开花落,天上的云卷云舒,他不再为每一片叶的凋零而叹息,因为他知道,那是自然的律法,是必然的循环。</p><p class="ql-block"> 人间的薄凉,亦是如此。它来了,你便感受它,像感受一阵不可避免的风。让它穿过你的身体,带走过往的执念与不甘,然后,你整理一下衣襟,继续往前走。这释然是“淡”的,故而不会显得悲壮或凄怆。它只是一种心境的转换,是将原先紧攥着的手,轻轻地松开了。我不再追问“为什么偏偏是我”,也不再执着于“必须要怎样”。我开始懂得欣赏残缺的美,如同欣赏一枚被海浪磨去了棱角的卵石,它的圆润,正来自于它曾经历的所有撞击。那份释然,是夜深人静时,对自己的一声轻轻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如水的平静,将一切的尖锐,都缓缓地抚平了。桌上的光,颜色愈发深了,从暖金变成了橘红,像是即将燃尽的炭火,做着最后的、温柔的燃烧。我合上书,知道这温柔的一刻,即将被漫上来的夜色接替。然而我心里,已没有了惋惜。因为我知道,时光若再温柔,我仍会报以这浅浅的喜乐,细细地品尝,却不沉溺;人间若再薄凉,我也能试着报以这淡淡的释然,静静地承受,却不倾颓。这浅浅与淡淡,并非无力,而是走过千山万水之后,内心留存下的一份从容与体面。它让生命,像一条河,无论是流过丰饶的平原,还是荒凉的峡谷,都能保持着它自己的节奏与姿态,平缓地,流向它该去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寻了一个冬天有阳光的下午,将自己妥帖地安放在书房那张宽大的旧沙发里。沙发是姜黄色的,像一片被岁月晒干了的秋叶,温暖地承托着我。我随手从架上抽出一本,是《陶庵梦忆》。书页已脆,翻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与古人耳语。目光落在那一行:“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心里便蓦地静了。那光是怎样从交错的叶缝间筛下来的呢?想必是碎碎的,凉凉的,带着夜露的清香,洒在青石板上,也洒在张岱那半生繁华、半生零落的梦里。我抬起头,看见自家的日光正从窗格间挤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虽无月色的清冷,那份安详与静谧,却是相通的。书里的月光,与窗外的日光,在这一刻交融了,分不清谁照着了谁。这便是我贪恋的“坐”了。不是肉身的滞重,而是精神的栖居。仿佛自己忽然变作了一枚小小的、薄薄的书签,被无意地、却又恰好地夹在了这一页流年之中。时光从前后轻轻地合拢,我便被包裹在它的核心,安全而又自在。身边流逝的是车马、是喧嚣、是不得不应对的种种;而我这里,只有词句的幽香,只有思想的微光。这何尝不是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窃喜呢?白乐天这句诗词,平日里读来只觉得是忙里偷闲的惬意,此刻却品出了另一层意味,那“偷”来的,不光是闲暇,是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由自己定义的光阴。是向滔滔逝水中,巧妙地、固执地,舀出的一瓢清甜。</p><p class="ql-block"> 由着这“坐”,心思便不由得飘忽起来,像一缕烟,漫无目的地游荡。我想起少年时代,在学校的宿舍里,就着走廊尽头那盏彻夜不亮的灯,裹着棉被读《红楼梦》。读到黛玉焚稿那一段,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湿了半页书角,将那“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的诗句,氤氲成一团墨色的哀愁。那时以为的悲,是决绝的,是倾尽所有的;如今再回想,那悲里竟有一种令人羡慕的、水晶般的纯粹。那时的岁月,是李清照早年笔下的溪亭日暮,“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一切都是明亮的、鲜妍的,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沉醉的欢愉。而如今,我的舟楫,早已驶出了那片藕花深处。人生行至半途,见过了生离,经过了死别,肩上的担子一日重似一日,心里的波澜却也一日静似一日。不再那么容易狂喜,也不再那么容易大悲。这倒像是读懂了苏东坡。年轻时爱他的“大江东去”,爱那“浪淘尽”的豪迈;如今却更偏爱他晚年的诗句,“庐山烟雨浙江潮”,于平淡奇崛中,道尽了一切幻灭与达观之后的滋味。人生百味,年轻时是囫囵吞枣,品不真切;而今,是慢饮细酌,那一份苦涩与回甘,都深深地渗到了舌根底下,化入了骨血里头。</p><p class="ql-block"> 我的目光,从发黄的书页上抬起,落在一旁酣睡的小猫身上。它蜷成一团毛茸茸的球,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胡须偶尔颤动一下,不知在做着什么好梦。这安详的、具体的当下,与书里辽阔的、悠远的过往,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我忽然觉得,那些流逝的岁月,那些书中的人物,并未真正远去。少年时的我,写下“知否,知否”的李清照,在冬夜燃一炉香的董小宛,都像是我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倒影。我坐在这里,便是与无数的“我”重逢。暮色渐浓,像一滴缓缓化开的淡墨,书上的字迹渐渐有些模糊了。我合上书,并不开灯,情愿再浸染一会儿这朦胧。那“诗意”二字,我如今想来,并非一定要是吟风弄月,也并非定要写成锦绣文章。它更像是一种内里的、观照生活的态度。是能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看见“人间烟火是清欢”的慧心;是能在奔波劳碌的间隙,为自己“坐”出一片清境的定力。这诗意流年,原不是书里写的,也不是别处寻的,它就在我“坐”下的这片方寸之地,在我呼吸的每一个刹那之间。它是我与过往的和解,是我赠与未来的安宁。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光里,想必都藏着一本正在被书写的、厚厚的故事。而我这里,灯光未亮,心中却先自亮起了一片温然的、永不落幕的月光。</p> <p class="ql-block"> 我记得有一次在乡间的小镇上,夜晚的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那天晚上,没有喧嚣的城市喧闹,只有微风轻拂,伴随着远处传来的笑声和孩童的欢叫。烟火在空中绽放,映红了半边天,也映亮了我的心房。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满足。或许,生活就像这短暂的烟火,美丽而易逝,但只要心中有光,就能在短暂中找到永恒的温暖。半窗萧瑟,是一种淡然的生活态度。站在半掩的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叶子,听着风声带来的萧瑟之音。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萧条,却也别有一番韵味。那种萧瑟,似乎是在告诉我们:生活有起有落,有喜有悲。没有永远的繁华,也没有永远的荒凉。只有在这样的变化中,我们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真谛。我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站在半掩的窗前,看着外面渐渐变得枯黄的树叶,听着风从窗缝中穿过的声音。那种萧瑟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也让人心生宁静。每一片落叶都像是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也像是在提醒我们:珍惜当下,感受生命的每一份细腻与美好。这样的日子,没有喧嚣,没有浮躁,却有一种淡淡的从容和安然。</p><p class="ql-block"> 日子浅淡,是一种生活的状态。没有过多的追求,没有复杂的欲望,简单而纯粹。每天的生活,像一杯清淡的茶,淡而不寡,香而不浓。早晨醒来,拉开窗帘,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洒在床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简单的早餐,一杯清茶,一本喜欢的书,就足以让一天充满温暖与宁静。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繁琐的安排,也没有紧张的节奏。每天早晨起床,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整理一下房间,然后静静地享受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午后,泡一壶茶,读几页书,听一些轻音乐。傍晚时分,走在小巷子里,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天边染上一抹橘红。这些简单的瞬间,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也让我心中充满了满足与平静。心安,却温暖,是对生活最深刻的感悟。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心的安宁变得尤为珍贵。或许我们无法改变外部的环境,但可以调整自己的心态。学会在平凡中寻找幸福,在简单中感受温暖。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喧嚣,只要心中有一片宁静的港湾,就能抵挡住一切风雨。</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那天夜里,屋内暖意融融,一碗热腾腾的汤在桌上,暖暖的灯光洒在书页上。我静静地品味着这一切,心中没有浮躁,也没有烦恼。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心安是一种力量,是一种面对生活所有风雨的勇气。只要心中有爱,有希望,就能在任何时候找到温暖。其实,生活的美好并不在于外在的繁华,而在于内心的充实与满足。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物质的富足,但如果心中没有安宁,也会觉得空虚。反之,一个心怀感恩、知足常乐的人,即使物质不丰富,也能感受到生活的温暖。正如那碗烟火短暂,却让人心生喜悦;那半窗萧瑟,教会我们淡然面对人生的起伏;那浅淡的日子,让我们学会珍惜每一个平凡的瞬间;而心安的力量,则让我们在任何时刻都能感受到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永恒的美好,但只要我们用心去感受,用爱去包容,就能在平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碗烟火,短暂而璀璨;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半萧瑟的窗前,带着淡淡的忧伤,却也充满希望;每一天的日子,都是浅淡而真实的,是我们用心书写的生活篇章。而那份心安,正是我们在浮华世界中最宝贵的财富。或许,生活就是如此简单:一碗烟火的短暂绽放,一半萧瑟的静谧时光,一段浅淡的日子,以及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暖与心安。在这样的生活中,我们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感恩,也学会了用一颗平静的心去面对一切。无论未来的路多么曲折,只要心中有光,就能照亮前行的方向。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宁静与幸福。就像一碗烟火,虽短暂,却永远留在心底;就像半窗萧瑟,虽寂寞,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像浅淡的日子,虽平凡,却温暖而真实;而心安的力量,将伴随我们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让生命变得更加丰富而有意义。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心中的那一碗烟火、半窗萧瑟、浅淡日子和心安,都将成为我们心中最温暖的记忆,陪伴我们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p> <p class="ql-block"> 思绪飘得远了,便又记起一桩旧事来。也是这样的冬夜,母亲总爱在炉边做针线。我伏在她膝上,看那针尖在昏黄的灯下一起一落,闪着细微的金光。她并不常与我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偶尔会说些我半懂不懂的话。她说,人啊,过日子就像这缝补,好的坏的,新的旧的,都得一针一针地连缀起来,破了的地方,更要细细地打上补丁。当时只觉寻常,如今回想,那满屋的静谧,那炉火的哔剥,连同她手上那粗砺而温柔的触感,竟成了我记忆里最厚重、最暖和的一块底料。那也是一种积攒,一种织就。由此看来,生命大约就是一场漫长的积攒了。我们拾取光阴沙滩上的贝壳,有的光洁,有的粗朴,有的还带着昨日雨水的咸涩。我们将其揣在怀里,用体温去焙着,终有一天,它们会褪去那份凛冽的潮气,变得温润而妥帖。这便又想起白乐山的句子,虽是写景,却正合了此刻的心境:“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我所求的,不正是这份“无心”与“闲”么?不必刻意去追寻什么意义,只让日子如云般舒卷,如泉水般自在地流。那些积攒的碎片,自然会在流年中沉淀,在记忆里发酵,酿出它独有的滋味来。</p><p class="ql-block"> 时光的指缝间,漏下日子的碎金。我俯身拾起那些微不足道的光亮,以思念为线,将它们细细缀成一方人间的薄纱,披在肩头,便是可御世间寒凉的暖。我们总在追寻宏大的意义,却忘了烟火人间,本由无数微小的碎片拼凑而成。每一次驻足与拾取,都是在编织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的生命经纬。生活未曾赠我华章,只予我漫天零落的星芒。我将它们一一敛藏,于是,便有了足以照亮漫漫长夜的暖光。拾人间碎片,织烟火如诗。生活本是一地碎银,我却要把它攒成整片月光,照亮寻常日子里的每个角落。时光散落成万千碎片,我俯身拾起,每一片都映着人间烟火的暖意。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细细缝补,终成一件名为“温暖”的衣裳,披在岁月的肩上。我们都在捡拾时间的遗珠,于记忆的掌纹中,将它们摩挲成照亮彼此的光。日子是零散的针脚,爱是那根绵长的线,一针一线,绣出名为“家”的图腾。碎片是光折断后的形状,我们收集每一道微光,只为拼凑出太阳的模样。愿我用这些文字的碎片,织就属于自己的那片温暖。</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觉得,这漫漫的冬日,原不是用来对抗的,而是用来积攒的。它用严寒作背景,教我们格外珍视这一点一滴的暖意,炉火的暖,食物的暖,陪伴的暖。这些琐琐屑屑的生活碎片,单看是平常的,可在这凛冽的季节里,它们被一一拾起,仿佛一颗颗温润的珠子,用时光与心境这条细线,慢慢地、耐心地穿起来,最终织成的,是一件足以抵御整个寒冬的、烟火人间的温暖衣裳。窗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我回过身,将火关得小些,让小米粥在锅里自顾自地温着。这人间烟火,原不必太炽烈,太逼人,就是这样缓缓的,持久的,带着些许诗意的朦胧,便最好。我只愿在这长久的、细碎的积攒里,将自己的人生,也织成一件贴身的旧棉袍,虽不华美,但在寒夜里,能给自己,或许也能给路过的人,披上一点真实的暖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0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延安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