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圃的秋

老生常谈

想去嘉定秋霞圃许久了。早闻它是沪上五大古园林之一，藏着江南秋日最清隽的韵味，便寻着在秋天找个晴好时节，赴一场与色彩的约会。

岁到深秋，风里添了几分清冽，却恰好洗尽了天地间的尘埃，我终于踏上行程，步入了这座久负盛名的古园。秋霞圃南门正对着是城隍庙，城隍庙是江南地区供奉城隍神‌（相当于冥界市长）的殿堂，只见檐角飞翘，金匾耀目，门口香炉静立，旧韵里裹着烟火气。

走过城隍庙便是通幽小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两侧林木已浸满秋的底色。转过弯，前方临水的石矶上，忽然撞进一片枫树林——初时是浅淡绯红，如墨晕开的胭脂，行至近前，艳红、金橙、新绿顺着枝桠层层叠铺，连阳光穿叶隙淌下的光，都裹着暖金与绯红的碎影。

风一吹，红叶簌簌作响，似簇簇红霞坠在梢头，把石矶与池畔都映得暖意融融。游人追着叶影拍照，偶有红叶飘落，打旋儿落在肩头或石面上，踩上去沙沙轻响，软得像秋贴在耳边的私语。

我循着人声往里走，见那曲径边的枫树下，有人仰着头，指节勾着相机，正细细寻觅那最刻意的秋韵，连叶尖的霜色、枝桠间漏下的碎光，都要细细拾进镜头里呢。

园内池水浸着天光，连岸畔铺天盖地的枫影——艳红、绯粉、金橙层层叠着的枝桠，都在粼粼水面晕成了淌开的画。红叶的炽色、游人的身影，全揉进波心轻轻晃，风掠过便碎作一汪摇漾的彩，晃了又凝在水纹里。

石桥被托在波心，桥上的游人凑在一处，抻着手机寻找最好的拍摄视角，要把满树炽红枫色框进镜头。秋阳裹着艳色落在衣摆上，连说笑都浸着暖软。没有喧闹，只有叶响、水纹，和这红枫与桥影缠成的温柔。

沿回廊行至檐下，正撞见斜垂的枫枝裹着半红半绿的叶，顶端艳红像燃着的霞，往下晕成橙黄，还沾着几缕新绿，把秋光揉得热烈又软和。古建的花窗格子漏着光影，白墙衬得枫叶更艳。栏边倚着位穿白衣的姑娘，指尖轻碰悬在肩头的枫枝，笑意在叶隙里晃。

转过一道月洞门，几株古银杏斜倚着红亭立在石矶旁，枝桠苍劲盘曲，该是有上百年树龄了。叶片早褪尽了盛夏的翠色，裹上一身明晃晃的金，像被秋阳浸透了的薄箔，亮得晃眼。阳光从枝隙漏下来，满树金叶碎成连片的光，微风一卷，几片金叶旋着落下——有的贴在亭角的青瓦上，有的坠在红栏边，像栖落的蝶，又像慢下来的星子，连石矶边的草叶上，都沾了星点的黄。

那亭台是嵌在石矶与树影间的，黛瓦覆着金叶、红柱浸在银杏的明黄里，像从宋画里裁下的一角。石阶与石缝间早铺了层碎金，有人立在亭前，举着镜头往檐角与枝桠间凑，这仰头取景的身影，倒成了古园秋光里最鲜活的一笔。

我在石亭里寻边椅坐下。风裹着叶香漫过来，连阳光落下来，都染着暖黄的调子。没有清寂，只有这银杏、古檐与笑靥缠成的温柔，连空气里都浸着秋的鲜活。

秋的好处，便在这清隽从容。它不似春的浓艳、夏的燥热、冬的凛冽，只把一整年的绚烂，化作红枫的热烈、银杏的澄明，悄悄铺展在古园角落。在这里，时光慢了下来，让人静心品味叶的脉络、风的轨迹，感受天地清宁。

日到正午，晴光为古园铺就亮金，红枫添灼，银杏愈明丽，亭台影子收得短短。临水的长椅上，穿花衣的阿姨拢着丝巾，三脚架支在旁，镜头对着水面，连涟漪里的秋光，都要收进相册里去。

游人渐散，园内复归宁静，只剩风声叶声相伴。我起身离去，衣角沾着红叶银杏，鼻尖萦绕着秋香。

我素来喜爱秋天，爱它的澄澈通透、绚烂沉静。秋霞圃的秋，更让我读懂这份美好——是时光沉淀后的从容，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走出园门回望，古园掩映在红枫银杏间，心中满是不舍，只盼来年深秋，再赴这场秋日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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