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白马寺

逍遥老爷子

文：逍遥老爷子

美篇号：71097293

图 片：逍遥老爷子

音乐——分享蔡志展的单曲《白马寺》

　　坐在 𡈼姐的野出租车上，往白马寺驶去。

碾过洛阳老城的青石板路，车轮与路面碰撞出“咯吱”的脆响，带着几分颠簸穿城而过。

窗外的街景从热闹的商铺渐变为疏朗的行道树，王姐握着方向盘，时不时侧头跟我搭话，她妹妹依旧坐在我身旁，脑袋轻轻靠着车窗，眼帘半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样子是借着这片刻车程养神。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王姐转头看向我，嘴角带着爽朗的笑意：“大哥子，你以前来过白马寺不？”

我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腿，语气里藏着几分期待：“没嘞，这是头一回来。”

“嗨，说白了就是一座庙子嘛，”王姐笑了笑，语气带着本地人的熟稔，“天天都有好多游客往那儿跑，烧香的、看景的，热闹得很。”

我闻言也笑了，想起出发前查的资料，带着几分感慨说道：“这座庙子可不一般啊，称得上是中国庙子的老汉儿了哈。”

“老汉儿？”王姐被这个说法逗乐了，捂着嘴笑出了声，“哥子你可真幽默，嘻嘻，这么说倒也贴切。”

就这样，我们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渐渐惊异于王姐对白马寺的了解竟如此详实。她指尖敲了敲方向盘，缓缓说道：

“你晓得不？白马寺山门前那两匹石雕马，可不是一开始就在那儿的。”

我来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哦？那是从哪儿来的？”

“最初是在永庆公主的驸马韦贤信将军墓前的，”王姐顿了顿，回忆着说道，“后来墓葬迁移，这两匹石马才被移到了白马寺，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随即想起朋友之前说的话，“我朋友还跟我说，这石马是从狄仁杰墓前移过来的呢。”

“那可就说错咯，”王姐摆了摆手，语气笃定，“狄仁杰墓在白马寺东南200米处，离石马的位置还差着一截呢，方位、年代都对不上。”

她话音刚落，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朝着白马寺的方向驶去，而我心里对那两匹历经沧桑的石马，又多了几分好奇与敬畏。

　　王姐把车野停在路边，我独自朝白马寺走去。

这一次，王姐没有让她妹儿与我同行，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五月的风已褪去料峭，裹着草木的湿润与阳光的暖，漫过朱红山门时，竟将城郭的喧嚣滤得干干净净。

我踏入了白马寺的朱红山门。这方被誉为“天下第一寺”“中州祖庭”的古刹，青瓦映着晴空，柏影覆着幽径，每一块青砖都藏着一段跨越千年的传奇。

寺门外，两匹石马静立如禅。历经岁月打磨，石质已泛出温润的米黄，鬃毛的纹路里嵌着青苔的痕迹，仿佛刚从驮经的漫漫长路归来，还带着西域的风尘。

我伸手抚过马背，指尖触到岁月的粗糙，耳畔似有铜铃轻响，穿越东汉的驼铃声声，落在这初夏的寂静里。

一位挎着相机的中年女子正对着石马细细拍摄，见我驻足，笑着搭话：

“老爷子也来寻清净？这石马越看越有味道，摸上去像摸着老时光呢。”

我点头应和，她又指着马颈的纹路说：“你看这磨损的痕迹，说不定是历代香客摸出来的，也算一种缘分。”

寥寥数语，竟让这千年石马多了几分烟火气。

　　白马寺被尊为“佛教祖庭”，源于它是由朝廷敕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更是佛法东传后译经、弘法的最初摇篮。

这段渊源，藏着一段跨越山海的千年传奇。

相传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忽梦一金人自西方而来，身放金光，绕殿飞行，醒来后竟历历在目。

明帝心生疑惑，次日召集群臣问卜，博士傅毅进言：

“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黄金色，陛下所梦，想必是佛。”

明帝听闻大喜，遂派遣郎中蔡愔、博士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寻访佛法。

一行人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大月氏国遇见了两位印度高僧——摄摩腾与竺法兰。

高僧们深谙佛法，听闻汉地君王求法之心虔诚，便欣然应允东行。

他们携带着佛经、佛像，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漫漫长路。

为护经像周全，两人特意选择了两匹健壮的白马驮负经卷。蹄声踏过戈壁荒漠，驼铃声伴着重山险水，历经三年风霜，终于在永平十年抵达洛阳。

汉明帝早已翘首以盼，听闻高僧到来，亲自率领群臣出城迎接，将经像奉若至宝。

为了安置高僧、珍藏经卷，明帝下令在洛阳城外雍门之西建造寺庙，因佛经佛像由白马驮来，便取名“白马寺”。

寺成之后，摄摩腾与竺法兰在此译出了中国第一部汉译佛经《四十二章经》。佛法自此在华夏大地生根发芽，白马寺也成为佛教传入中国后的第一座官办寺院，开启了千年传法之路。

如今，那两匹历经沧桑的石马依旧静立山门外，以千年不褪的姿态，复刻着那段传奇。

石质马身泛着温润的包浆，鬃毛纹路里嵌着青苔，仿佛还沾着西域的风尘。

抚摸着粗糙的马背，耳畔似有遥远的蹄声回响，穿越东汉的烽烟与岁月的长河，与殿内的木鱼声、塔铃的清响交织在一起。

　　沿甬道前行，两侧的树冠己撑开浓荫，细碎的光斑透过叶隙落在青砖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不同于牡丹盛放时的热烈张扬，寺中的草木都透着沉静的生机。

墙角的鸢尾开着淡紫的花，花瓣上凝着晨露，风一吹便滚落在地，溅起细微的湿意。

檐下的古柏枝干虬曲，新叶却嫩得发亮，与老树皮的深褐相映，是时光沉淀出的从容。

偶有僧人披着赭黄色僧袍走过，步履轻缓，衣袂扫过草丛的声响，与远处大殿传来的木鱼声交织。

迎面遇上一位手持念珠的老僧人，他眉眼温和，见我驻足赏花，合十颔首道：

“施主，初夏的鸢尾，比春时的繁花更显清宁。”

我回礼致谢，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像寺前的流水，淌过心头的浮躁。

　　走进大佛殿，檀香与柏香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冽中带着醇厚，萦绕鼻尖。

香烟袅袅中，佛像慈悲端坐，鎏金的衣纹在光影中流转。

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射而入，在佛像的眉眼间投下斑驳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缓缓舞动，似与香火同频呼吸。

殿外的鸟鸣忽高忽低，衬得殿内愈发清幽。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望着佛像垂眸的模样，心中的杂念渐渐散去。

忽闻身侧传来轻细的诵经声，转头见一位老妇人正双手合十，嘴唇轻动，神情虔诚。

她身旁的小孙女踮着脚尖，好奇地望着殿顶的斗拱，小手却被奶奶紧紧牵着，不敢喧哗。

正是火车上被彜胞让座的祖孙俩，我想起来了，那小娃娃叫“青儿”

远处的木鱼声笃笃作响，与诵经声、蝉鸣交织成网，将人裹进一片安宁里。

　　出了大殿，想起方才路过的齐云塔，便一路寻去。

塔身洁白如玉，在初夏的晴空下亭亭玉立，塔檐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唱，音色清越悠扬，像碎玉落进清泉，穿越千年的时光，落在耳畔。

几位游客正围着塔基闲谈，有人说起“东汉第一古刹”的渊源，有人细数塔铃的层数。

我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这塔铃的声响，像是古寺对每个来访者的问候。

　　绕到寺后的花园，几株石榴树正缀着花苞，青绿色的花萼裹着胭脂色的花蕾，透着即将绽放的热烈。

旁边的月季开得正好，粉的、红的，零星点缀在绿叶间，没有牡丹的雍容，却多了几分自在随性，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甜香。

一位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写生，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将这寺中的初夏景致细细勾勒。

我凑过去看，他的画里没有浓墨重彩，只以淡笔晕染出树荫、花影与佛塔的轮廓，石桌上还放着一杯微凉的清茶，茶香与花香缠在一起。

“老先生画得真妙，把这古寺的静气都画出来了。”

我由衷赞叹。

他抬头笑了笑：“这地方好啊，连风都是慢的，下笔也跟着静了。”

说罢，又蘸了蘸颜料，在画纸上添了几笔月季的嫣红。

　　我转到后院，从白马寺围墙侧门踏出，眼前骤然铺开一片东南亚风情的佛教雕塑群——鎏金的佛身泛着灼目光泽，各式造像依山势排布，高者直插天际，轮廓在日光下显得格外雄伟。

金晃晃的，晃得人头晕目眩的，睁不开眼睛。

我大体看了一下，便觉得这移植而来的异域风情，终究少了些所在地的烟火气与历史沉淀，若要细品东南亚佛教的真谛，总归要亲身踏足那片热带土地才好。

于是，我转身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石板缝隙间似有些许松动，仿佛还残留着千年古刹的静谧与香火余温。

　　顺着斑剥的青石板小径缓缓而行，在左侧池塘边，竟撞见一片藏在古寺深处的惊喜。

好几亩地的花卉园里，迟开的牡丹正挣脱暮春的桎梏，姹紫嫣红地竞相怒放，将初夏的天光都染得愈发浓烈。

白牡丹似凝霜缀雪，花瓣莹润如羊脂，在阳光下泛着月华般的清辉，不染一丝尘俗；

紫牡丹若紫玉雕琢，层层叠叠的花瓣晕着深紫浅绛，像浸了千年的水墨，透着端庄典雅的韵致；

红牡丹则艳若丹霞，花瓣舒展如燃，似要将积攒了一春的气力都化作这热烈的绽放，看得人心头发烫；

黄牡丹更显珍贵，鹅黄的花瓣带着琥珀般的温润，在万花丛中亭亭而立，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度。

各色花容衬着葱茏的绿叶，绿得鲜灵欲滴，与繁花相映成趣，勾勒出一幅浓淡相宜的天然画卷，那份绚烂与生机，竟让人一时词穷，不知如何描摹这天地间的灵秀容颜。

凑近细看，每一朵牡丹都生得极尽精致。

有的层层裹着花瓣，像被时光细细雕琢的锦缎，瓣瓣相叠，密而不乱，从花心到花沿，色彩渐次晕染，藏着无尽的层次；

有的则半开半合，露着嫩黄的花蕊，晨露还凝在花瓣尖端，晶莹剔透，风一吹便轻轻晃动，似要坠未坠，沾得指尖微凉；

还有的全然舒展，将饱满的花蕊展露无遗，引得蜂蝶萦绕，翅翼扇动间，带着清甜的花香扑面而来。

那香气不似梅之清冽，不似兰之幽远，却带着一种醇厚而热烈的馥郁，混着草木的清新与池塘的湿润，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沁人心脾，让人不自觉沉醉在这花香氤氲的天地里。

暮春已过，别处的牡丹早已碾落成泥，唯有这古寺旁的花株，似得了佛国灵气的滋养，依旧开得这般肆无忌惮、娇艳欲滴……

仿佛要以这最后的绚烂，为春作一场盛大的告别，也为初夏的古寺，添一抹最动人的亮色。

　　走着看着，我的心也沉静下来。

其实，天下庙宇都是如此。

我不必再费笔墨描摹那些大同小异的建筑，飞檐翘角纵然耸入云天，无非是木构与砖瓦的精妙堆叠，檐下风铃随风摇曳，叮咚作响的韵律，听多了也便成了相似的禅意回响。

也不必再细数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他们跪倒尘埃的姿态如出一辙，额头轻叩青砖的声响，混着袅袅升起的香火，在每一座古刹的庭院里反复上演，那份顶礼膜拜的执着，藏着各自的祈愿，却也循着相似的轨迹。

也不需再提及那些追逐传说的文人学士，他们捧着典籍、对着残碑细细考证，试图在蛛丝马迹中还原“释源”的千古真相，笔墨间的严谨与较真，虽可敬可叹，却也少了几分随性的意趣。

当然，我更不会刻意去欣赏那些附庸风雅的俊男靓女，他们总爱在门楣的对联前驻足，摆出各式姿态卖萌拍照。镜头里的笑容灿烂，却未必读懂了联中字句的深意，不过是借古寺的清幽，为自己的旅途添一抹文艺味的注脚罢了。

一抹抹人间烟火气息，就在这一段段惬意的时光里，滋润着我们的生活，陶醉了我们的心灵……

我更愿卸下这些外在的纷扰，去触碰白马寺独有的灵魂。

　　我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出寺门，衣袂间似还残留着塔铃的清响，只觉得一身轻爽，满心安然。

站在门外，又回望了一眼山门。

石马依旧静立，山门后的浓荫里，仿佛藏着无数故事。

牡丹的花期虽过，但初夏的白马寺，自有其清宁之美。它不像春时那般繁花似锦，却以千年的沉静、草木的生机、佛国的清幽，还有萍水相逢的暖意，给了旅人一处安放心灵的所在。

风拂过，带着草木与香火的混合香气。

　　……晚饭后，王姐专程赶来，高矮要免费送我去洛阳火车站。我也懂事，在超市买了好多儿童喜欢吃的零食送给王姐的儿子。王姐推让一阵，也满心欢喜的收下了。

……半夜，有一辆绿皮火车在等着我，我将去青岛，开启另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