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意”辨古今魂

黑山鬼窟

序：析唐宋诗之雅俗、诗“意”之变，感文字力与心之微，故作词为引，再探诗魂真味。

鹧鸪天·诗意古今辨

唐韵随俗自出尘，宋贤避俗俗缠身。 登台漫道茫茫意，语若化石力已沉。

心太盛，境才深，一临高处觉吾眇。 诗中别立“意”之界，情景观来未是真。

指尖划过书页“唐人诗不避俗，自然不俗”句时，忽觉墨香里裹着盛唐的风——你看唐人写“床前明月光”，俗得像院角的草，偏生得清绝；宋人偏要躲俗，斟字酌句像裹小脚，反倒落了俗套。这俗与雅的跷跷板，怎就被唐宋踩反了？

沈归愚说登高处常有“今古茫茫”之感，这话没错，可“今古茫茫”四个字，像被岁月磨平的石头，看着重，攥在手里却没半分力气。真净克文禅师说“大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如向来行处行”，这话多狠！把虚浮的“茫茫”砸得稀碎——与其空叹古今，不如低头看脚下的路，这才是活着的力气。

我曾写“上天下地中间我，往古来今一个人”，当时觉得自己能撑住天地，现在再看，那股子“自我意识最强”的劲儿，多像没见过山的人，揣着块石头就敢称山。人不往高处走，总觉得自己是块玉；一登到山顶，才知在天地里连粒沙都算不上。这不是颓丧，是把膨胀的心按回该在的地方。

王诗写景、沈诗抒情、陈诗用意——这分法真戳骨。写景是画皮，抒情是画肉，唯有“意”是画魂。陈诗里的景与情，都裹着层“意”的膜：景不是眼所见的景，是心滤过的景；情不是随口叹的情，是思碾过的情。就像你看秋山落晖，常人见色，诗人见“意”——见时光碾过的痕，见自己在天地里的轻。

袁枚说“生时百事中，唯不最有趣”是“用意”，可这“意”早不是古人的“意”了。古人的“意”是心与天地撞出来的响，今人的“意”是关起门来算的账——算人我是非，算得失盈亏，把诗活成了账本，哪还有半分气脉？

夜读至此，忽觉案头的灯影在墙上映出个瘦影，像极了登台叹“茫茫”的人。合上书，窗外的风裹着落叶撞在窗上，竟像是唐人诗里的俗字，撞出了清响。原来诗的“意”从不是字的堆砌，是心在天地里的颤——颤得轻，是景；颤得浓，是情；颤得透，才是“意”，是把自己揉进时光里，既见天地大，也见自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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