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生命诗行

曾昭浮

编文与AI绘图：曾昭浮 美篇号：37323880

暮色漫过窗台时，总爱翻那本泛黄的相册。指尖抚过相纸上少年时的笑脸，背景里的老槐树正落着细碎的花，恍惚间竟闻到了四十六年前的槐花香——原来有些时光从不会真正老去，它们只是化作了生命里的诗行，在某个安静的时刻轻轻吟诵，字里行间都是岁月酿出的甘醇。

一、田埂上的风，写满最初的韵脚

故乡的田野是这本诗集的扉页。记得那时的春天总来得浩浩荡荡，麦苗从冻土中钻出来时带着怯生生的绿，没过多久就铺成了望不到边的绒毯。我们挎着竹篮在田埂上跑，篮子里装着刚挖的荠菜，裤脚沾着带露的草叶。风从麦田里穿过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朗读未完的诗句。

有次暴雨过后，田埂边的泥地里冒出许多小蘑菇，白嫩嫩的像撒了一地的逗号。我和邻家姐姐蹲在地里采蘑菇，她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还沾着草籽。忽然她指着天边喊："快看！"一道彩虹正架在远处的杨树林上，红橙黄绿青紫，像谁把颜料泼在了蓝布上。我们举着蘑菇往家跑，彩虹的影子追着我们的脚印，在泥地上印下一串淡淡的光斑。

那时的快乐多简单啊，一朵云飘过头顶会驻足观望，一只蚂蚱蹦到鞋面会欢呼雀跃。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为我们准备的诗集，每片叶子、每颗露珠，都是藏着惊喜的韵脚。

二、老榆树下的星，缀满未完的篇章

夏日的夜晚，老榆树是全村人的书房。太阳刚沉到西山后面，各家的竹床就搬到了树下，大人们摇着蒲扇说庄稼事，孩子们则围在奶奶们身边听故事。奶奶的故事像夏夜的流萤，忽明忽暗间就照亮了整个星空。

"从前啊，有个砍柴的少年，在山里救了只受伤的狐狸..."奶奶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在纺车上绕线。我们趴在竹床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一张银色的网。忽然有颗流星划过夜空，大家都屏住呼吸许愿，等流星消失了，又叽叽喳喳地问对方许了什么愿。

有个瞎眼的老爷爷，总爱坐在老榆树的树根上拉二胡。琴弦一拉，呜呜咽咽的声音就漫开来，像谁在哭又像谁在笑。我们不懂曲子里的愁绪，只觉得那声音和蝉鸣、蛙叫混在一起，特别好听。有时老爷爷会停下来，摸出怀里的糖果分给我们，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捡来的星星。

那些夜晚，星空是我们的天花板，蝉鸣是我们的催眠曲。老榆树下的时光过得特别慢，慢到可以数清天上的星星，慢到可以把每个故事都嚼出甜味来。如今再看星空，却总觉得星星比从前稀疏了，大概是那些星星都落进了记忆里，变成了老榆树下未完的篇章。

三、屋檐下的暖，凝成温润的注解

那时的村庄像个大家庭，家家户户的屋檐连在一起，构成了这本诗集最温暖的注解。张家的馒头刚出锅，李家的婶婶就端着碗过去了；王家的孩子发烧了，赵家的大伯连夜背着去卫生院。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村人都像自家的事一样忙活，炊烟里飘着的都是人情味。

我家隔壁的刘奶奶，总爱做槐花饼。每年槐花开的时候，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摘槐花，白花花的槐花装在竹篮里，像堆了一篮的雪。她的槐花饼烙得金黄金黄的，咬一口又香又甜，槐花的清甜味能从嘴角一直跑到心里。每次烙好饼，她总会用荷叶包几块送到我家，荷叶的清香混着饼香，让人直流口水。

有年冬天特别冷，我家的烟囱坏了，屋里冷得像冰窖。傍晚时分，对门的叔叔扛着梯子过来，踩着雪爬上屋顶修烟囱。他的棉鞋上结了层冰，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凝成了霜。妈妈在屋里烧了姜汤，端上去给他喝，他摆摆手说："没事，一会儿就好。"烟囱修好的时候，屋里的炉子"轰"地旺了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

那些藏在屋檐下的温暖，像冬日里的炭火，不炽烈却持久。它们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变成了生命诗行里最温润的注解，让每个回望的瞬间，都能感受到熨帖的暖意。

四、褶皱里的光，照亮前行的路

生命的诗篇从不只有明媚的章节，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灰暗，其实也藏着成长的光。

十三岁那年，我因为考试失利哭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爸爸坐在我床边，没说什么大道理，只给我讲他年轻时的事。他说他十八岁那年，在田里割麦子，割到半路镰刀断了，看着满地的麦子，急得蹲在地里哭。"可哭有什么用呢？"他说，"站起来，换把镰刀接着割就是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爸爸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特别清晰。我忽然明白，人生这本诗集，不可能句句都工整优美，总有几个拗口的句子，几个突兀的意象。可正是这些不完美的篇章，才让整首诗有了起伏，有了力量。

后来离开故乡成都当兵，第一次坐上接兵的火车时，爸爸妈妈往我挎包里塞了满满一袋子煮鸡蛋。火车开动的时候，爸妈站在月台上朝我和战友们挥手，妈妈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我扒着车窗看爸妈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那时才懂得，所谓成长，就是要带着故乡的印记，在陌生的世界里，继续书写自己的诗行。

五、回望时的暖，酿成岁月的醇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小时候的糖纸、弹珠，还有奶奶给我编的草蚱蜢。草蚱蜢的腿已经断了一条，可摸着那粗糙的草绳，还是能想起奶奶编蚱蜢时专注的样子——她的手指在草绳间穿梭，像在编织一个小小的童话。

忽然就想回故乡看看。老榆树还在，只是更粗了些；田埂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走的人少了；刘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家的院子里种满了月季花，开得热热闹闹的。站在老榆树下，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蝉鸣，还能看见竹床上的我们，在月光里笑得像群小傻子。

原来旧时光从不是褪色的标本，而是活着的生命诗行。那些田埂上的风、老榆树下的星、屋檐下的暖，还有褶皱里的光，都在岁月里发酵，酿成了醇厚的酒。每当我们在现实里感到疲惫时，抿一口这岁月的醇酒，就能从旧时光的诗行里，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

暮色越来越浓了，相册里的少年还在笑着，背景里的槐花开得正好。我轻轻合上相册，仿佛把整个旧时光都抱在了怀里。原来最好的诗行，从来都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刻在生命里的——在每次回望时温暖心房，在每个当下照亮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