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吃糖与牙疼

穿心莲

友人在公众号“晒时光”里发了一文，话题是“牙疼与吃糖”。文章写得月白风清，轻松惬意，不像是正在牙疼或者曾经牙疼。

这样的写作状态是令人羡慕的，就像刚从大学课堂走到村官位上的后生，在夏忙季节见到挥汗如雨的老农说“大爷大妈，天这么热，要多休息啊”一样！大爷大妈不想休息吗？想啊！但他们知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关键时刻休息不起啊！

大凡没有过切“齿”之痛的人，写起牙疼的文章来，也是会常常洋溢着诗意的，与劝大爷大妈休息的莺歌燕语并无二致。

吃糖与牙疼之间应该说存在着一定的逻辑关系，这是有生活实例可以证明的。但从吃糖到牙疼需要经历一个“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漫长过程，而并不能简单粗暴地戴上个“因为……所以……”的逻辑帽子。

在我们身边，把糖当成营养品的人多得去了，但他们中有许多人活到八九十岁时，满口牙齿仍然是原配，能把锅巴嚼成一支铿锵有力的交响乐。而另一些人呢，五六十岁，甚至四五十岁时，秦叔宝、尉迟恭便双双下岗，门户洞开了。

前者讲起吃糖与牙疼无疑会诗意盎然，而后者说起同样的话题则可能泪落如雨。可见，吃糖也许能导致牙疼，但牙疼是不可以仅仅归因于吃糖的。

牙疼是不择年龄的。

无论哪个年龄段，除没长出牙齿的婴儿，都可能牙疼。但能收到类似“因为所以”式警告的一般都是孩子。

成人不会收到警告，他们是充当警告者的。虽然他们可能正在牙疼或者曾经牙疼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完全具备警告他人的资格，但生活赋予了他们警告的权利。

这就像成人们自己早九晚五工作，却逼迫中小学生早六晚十地学习一样，你到哪说理去？

儿童不懂逻辑，吃糖时也没有立即出现牙疼的结果，自然对不能吃糖的警告有腹诽，但碍于大人的情面和武力，常常不敢公然顶撞。

不敢明着顶撞，并不意味着不反抗，他们会把反抗转入地下。譬如把从父母那里讨来的买文具的钱悄悄挪用去换糖吃，然后再随便编个谎话瞒天过海。有时候甚至无需这么麻烦，找“金主”撒一次娇，也能轻松化解吃糖问题。

一般情况下，发出警告的大都是父母，而隔代的爷爷奶奶则可能做出完全相反的举动：偷偷将钱或糖果塞到孙辈手中。

发警告者是想打破逻辑魔咒。在他们看来，阻断了“因为”，“所以”便成无源之水，孩子的牙齿就可以长治久安了。而隔代长者则想把糖果当成诱饵吸引孙辈紧紧围绕在自己的膝边。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享呢？

这就属于形式逻辑之外的人伦逻辑了。两种逻辑，一样的爱，方式不同而已。

糖，并不是洪水猛兽。

在我的意识中，日常生活里有百害而无一益的只有香烟，糖是不在其中的。

所以，发警告的父母不要以为拥抱了真理而自鸣得意，私下买通孙辈的爷爷奶奶们也不用担忧害了孩子而心存愧疚。

糖是让人爱和恨都欲罢不能的存在。

谁能完全扛得住糖的诱惑？儿童就不用说了，即使是成人，甚至是牙疼过的成人，又何尝割舍得下对糖的那份爱恋？

吃过巧克力吧？那丝滑甜蜜犹如初恋。谁体验过谁知道。吃过红烧肉吧？冰糖烧制，绵软香糯，入口欲化，那种味道与无糖的相比，岂只是天地之别？

不只如此，糖还有提供能量、参与代谢、维持生理功能等等重要作用，这些在“度娘”那里是可以随便查到的，我就不说了。

爱糖者无疑是很多的，我就是个甜品控。恨糖者自然也不会少，我现在也位列其中。

举糖尿病患者为例吧。一个长期吃药甚至每天打针还要忌口的人，能不畏糖如狮虎吗？但即使是“高血糖”人，在我看来，与其说他们恨糖还不如说他们爱糖。想吃而不能吃，还要看别人忤在你面前幸福地吃，能不由爱生恨吗？

高血糖患者如此，害过牙疼的人，对糖同样爱恨交织。爱是真爱，恨是“痛并快乐着”的恨。

说到牙疼，我是有发言权的。在《牙疼记》一文中，我有详细描述。且录一段吧：

“我已无法控制行动。

我张牙舞爪，呼天抢地，在家里从客厅到房间的有限空间里奔跑着，跳跃着。手不停地在牙疼的部位隔空抓挠着，因为皮肤已经不能触碰。嘴大张着，连续不断地呵气，就如满嘴塞着辣椒一般。我跪在床上，头抵着床垫，连续撞击，希望通过震动减轻些许疼感。我两手不停地捶着床边，从这头捶到那头，再从那头捶到这头，就如疯狂的钢琴家演奏到高潮时的抽风状态。

那疼痛如电击，如刀划，如牙签在肌肉里刺、挑、牵、拉，‘提心吊胆’，肆无忌惮。”

有了这样的经历，你就能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刻骨铭心，你也就能知道我为什么对讨论“吃糖与牙疼”那么敏感了。

真牙疼者听到牙疼二字便会发抖，不可能如友人那般把牙疼写得如同小夜曲一样轻松。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情侣般一边漫步一边说情话式的牙疼。

但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能因为牙疼就把罪魁祸首的帽子按在糖的头上。牙疼固然不幸，但糖不应躺枪。同样，听到“牙疼”二字发抖也是你自己的心理素质出了问题，与他人写文章讨论什么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念及此，忽然彻悟。

朋友，你就幸福着牙且未疼、陶醉着书有可教、快乐着文尚能晒吧！你就高视阔步，浅吟低唱，大胆往前走，一边想象着牙疼，一边大嚼着糖果，一边书写着文章，让我们羡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