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视话(159)

山涧

《古刹秋冬》 山涧

时值秋冬，踏过句容宝华山麓的青石板路，斑驳苔痕印着千年足迹，与山下的喧嚣隔了一重苍翠。隆昌寺隐于层峦叠嶂间，红墙黛瓦映着暖暖的阳光，不知是山岚滋养了寺的清寂，还是寺的禅韵衬得山的深邃。初冬的风携着松针的凉意，漫过“隆昌寺”朱红山门的铜环，吹动檐角飘摇的铜铃，一声轻响，便扯开了这幅“一边红叶烂漫半边天，一边银杏金黄叶满地”的彩色长卷。

拾级而上，东侧山坡的红叶率先映入眼帘。宝华山的黄栌与枫树，在寒霜的浸润下褪去盛夏翠绿，换了一身炽烈红装。浅红似胭脂晕染，深红如丹砂凝驻，杂着几分橙黄，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将半边天空染得霞光嫣红。风过处，红叶如千万只振翅红蝶，在枝头翩跹，时而有几片挣脱枝丫，打着旋儿飘落，轻吻石阶上的青苔，落在登山者的肩头，或是飘向寺旁的溪涧，随流水载着时光缓缓前行，成了山涧中最动人的点缀。传说隆昌寺的红叶沾了禅气，落下来也带着几分悠然，难怪古人会在此驻足，写下“霜叶满坡红，禅心映碧空”的诗句。

行至山门景致陡然一变。西侧几株千年古银杏静静伫立，树干粗壮挺拔，枝桠苍劲舒展，如老者般沉稳安详。这几株银杏是隆昌寺的“镇寺之宝”，相传已有八百余年树龄，见证了寺院的兴衰更替。冬日的阳光透过疏朗枝桠，洒下细碎金辉，将满树银杏叶映照得愈发璀璨。那叶子黄得纯粹透亮，无一丝杂色，像是被匠人精心锻造的金箔，又似冬天里最明亮的星光，层层叠叠的叶片在枝头相依，微风拂过，便发出“沙沙”轻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隆昌寺千年的禅语。

一阵风过，银杏叶如漫天金蝶纷纷扬扬飘落，铺在寺前的青石桥上，铺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偶尔有几片叶子落在香客合十的掌心，平添几分禅意。抬头望去，满树金黄与湛蓝天空相映，低头凝视，满地金叶与朱红寺墙、青灰瓦当相得益彰。两种极致色彩在隆昌寺中交融，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和谐得恰到好处——正如佛法中的“刚柔并济”，热烈中藏着沉静，沉静中透着生机。

隆昌寺的初冬景色，不止于红叶与银杏的相映。大雄宝殿前的香炉里，袅袅青烟缓缓升腾，与山间雾气交织，朦胧了寺宇轮廓，也为潇瑟冬景添了万分神秘。殿内钟声偶尔响起，低沉洪亮，穿透云霄回荡在宝华山谷。往来香客步履从容，神情肃穆，或是在佛前焚香祈福，或是在廊下驻足观赏，他们的身影穿梭在红叶与银杏之间，为这幅冬日画卷频添了几分灵动，也保留了这份独有的清幽。

廊下的石凳上落满银杏叶，像是大自然铺就的绒垫。静坐于此，看红叶漫山，赏银杏铺地，听钟声悠远，闻桂香浮动，心中所有浮躁与烦恼，都在这浓浓禅意中渐渐消散。眼前的古刹在夕阳映照下，愈发庄重静谧，红叶与银杏的色彩在暮色中渐渐柔和，却依旧美得动人心弦。寺外的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村落的隐约犬吠，更衬得寺内的宁静。

隆昌寺的秋冬美景，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是岁月最温柔的沉淀，它既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热烈，也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静美，在这里，每一片红叶都藏着禅意，每一株银杏都写着岁月，让人在沉醉其中的同时，读懂了生命的从容与诗意，读懂了岁月的厚重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