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儿时的记忆里,家里总摆着一块温润的木夹板,那是俺娘纳鞋底的宝贝。娘常说:“你爹抗美援朝回来,从荣军学校毕业,1954年转业到观朝县(莘县)妹冢区卫生院当院长。我攥着信皮上的地址,从胶县铺集苗家庄老家,领着你8岁的哥哥,就在这儿安了家。”为补贴家用,这块木夹板便成了娘的“营生工具”,给供销社纳鞋底换些零钱。</p><p class="ql-block"> 这木夹板,是娘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见证,更是我心头抹不去的思念。娘纳的鞋底,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手艺”——手指敲上去“铛铛”作响,硬挺得手折不弯;针锥带着麻线穿透鞋底,留下的线脚像一排排整齐的“钢钉头”,横平竖直,密实又耐磨。</p><p class="ql-block"> 那时孩子们脚上的鞋,全靠娘一针一线攒出来。每年春天,娘会把平日里攒下的废布头洗净晒干,在木板上抹一层浆糊,铺一层布料,晒透了就成了厚实的“隔被”,这便是做布鞋的底子。俺家上有哥、下有两个妹妹,个个脚像长了“牙”似的费鞋,娘画的纸鞋底样,一年下来能攒厚厚一摞,每张都印着娘的心思。</p><p class="ql-block"> 做鞋的前奏里,最磨人的是搓麻线。小麻要搓成线,再上劲拧成绳,这本是两个人的活,娘却一个人扛了许多年。她总是口含麻线的一头,手里攥着另一头,卷起裤脚,在小腿上反复揉搓上劲。如今想起那画面,心里仍像被针扎似的,心如刀割。</p><p class="ql-block">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睡醒一觉,总能看见煤油灯下拉长的身影——娘要么在纳鞋底,要么在缝补衣裳,从未停歇。五年级在朝城读小学时,体育课赛跑,我脱了布鞋冲刺,绿豆大的砖渣扎进了大拇指。没几天伤口感染红肿,潘大夫叔叔用白沙布包扎后,鞋根本穿不上。娘拿起剪刀,在鞋头小心翼翼剪了个洞,我便踩着这双“破洞鞋”,依旧稳稳走在上学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随着父亲工作调动而安,在王庄集医院,我父亲找人做了个“拨线锤”,老娘跟我们生活在一齐时,老娘常搭把手制作麻线绳……</p><p class="ql-block">十七岁下乡,我穿着娘做的单布鞋踏进校园;十八岁参加工作去胜利油田,脚上是娘亲手做的棉条绒鞋,暖乎乎的裹着脚,也裹着娘的牵挂。时光荏苒,孙子辈便是穿着奶奶做的鞋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娘已不在,但她缝补的鞋垫我仍小心珍藏着。那块纳鞋木夹板早已褪去了当初的色泽,却沉淀着娘的爱与时光,每当想起,心底便涌起阵阵暖意,那针脚里的温度,这辈子都忘不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