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六十五

田立特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年纪的人说话颠三倒四,说着说漏了!先生那儿问:‘二大爷您听哪段?……’老头儿说:‘嗐,先生甭着急,坐下先休息休息。’先生说:‘二大爷,我不累,您告诉我听什么,我给您唱。’老头儿说:‘你唱不唱的没关系,再者说死鬼活着的时候咱都不错!不然我干嘛……’‘哟!’先生那儿一愣:‘嗐!二大爷怎么回事?这屋有死鬼?’老头儿想:嗐!我怎么说出死鬼来了?得啦,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跟你说明白吧:‘先生,这不是我的家,这是我们街坊,那老头儿死了,这是他的屋子。让我一个人看着死尸,你想我多害怕呀!再说这老头儿活着的时候就不老实,死了我也怕他闹哇!所以请您帮我看一宿,做个伴儿,等天亮了我给你俩钱酬谢酬谢你,怎么样?’</p><p class="ql-block">先生一听一哆嗦:‘怎么着您哪,叫我看死尸呀?我都没听说过!您这有眼睛的还害怕呢,我这瞎摸合眼的更害怕了。好么,听您这话就瘆得慌!怎么,活着的时候就不老实?对了,死了他一闹你跑了,我往哪撞啊?行啦,您给多少钱我也不唱,贵贱一分钟都不待。您给我马杆我走。’”宋之成“哈哈!”大笑起来,乐的前仰后合。好戏还在后头呐。</p><p class="ql-block">“老头儿想:别让他走哇!他走了我还是害怕啊。嗬,老头儿这手儿够损的!往外一蹿,噌!到外边儿,稀哩哗啦拿把锁把门给锁上了!先生那儿更害怕了!‘哎,你怎么把门锁上了,这回一有动静我出不去了!’老头儿说:‘您甭打算再出去了!这么着吧,你在里边唱,我在外边听吧。”’宋之成笑的不行了,笑了老半天没喘过气来。</p><p class="ql-block">“先生说:‘我唱的下去吗?您快开门呢!’”宋之成更是乐的直不起腰来了。“老头儿说:‘这屋我是不进去啦,您看怎么办吧!’”宋之成没等直起腰呢,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先生一想:我得变法儿把老头儿骗进来,只要他一进门,我顺着声音就往外跑:‘那什么,二大爷,我不走,您给送点水来。我喝了就给您唱,给您做伴儿怎么样?’老头说:‘先生您要喝水屋里有。你拿手摸摸,就在你旁边哪。’先生也真有点渴,摸摸吧,这一摸可坏了,正摸在死鬼的鼻子上:‘哟!二大爷,这是什么软塌不塌的?’”吓得宋之成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又吓人又搞笑又瘆得慌。</p><p class="ql-block">“‘哎,还忘了告诉你了!你坐的那地方是死鬼的旁边儿!’‘哟,要命,你怎么搁到这儿了,这可怎么好哇!’”宋之成毛骨悚然,还憋不住笑。“先生心里想:害怕,也是白害怕,干脆我唱两段儿给自己壮壮胆子:(学弹弦)×(左口右楞)哐×(左口右楞)噔哐……奔儿,一下子琴弦折了!他心全在死人身上呢。”宋之成乐的喘不过气来了。</p><p class="ql-block">“正在这时候可巧这屋里有个猫,猫看见死人脑袋头里那几片肉啦,顺着死人身上蹭的一蹿,带得死人身上那粉连纸刷啦一响,先生差点儿没趴下,‘嗨!(咳嗽壮胆)二大爷,可响了啊!’”宋之成心想这先生还自我安慰呢。“老头儿在外边儿直拦他,说:‘嗐!先生,你诈什么事啊!’先生听错了,‘啊?炸尸?哎呀我的妈呀!’”这回宋之成可乐趴下了,上不来气了。还在说呢。“‘我就知道有这一手儿嘛!你快开门呢!’老头儿说:‘开什么门呢,钥匙让我锁在屋里了!先生,炸尸了,你可别让他捉住哇,抱住你就活不了啦!这么办吧,你拿点儿东西瞧准了给他一下子。’‘啊?我瞧准喽?我瞧得见吗?这不是要命嘛,抱住就活不了啦!’</p><p class="ql-block">后来一想:‘哎,我手里有弦子,干脆抡弦子!我把你抡躺下,我就活了!’拿着弦子一轮。啪!头一下就把油灯给抡地下去了,这屋里乌漆墨黑,这个失目先生折腾开了。‘哎呦!炸尸喽!’乒乒乓乓稀哩哗啦这么一折腾。”宋之成这边“咯咯咯咯……”乐起没完。</p><p class="ql-block">“老头儿在窗外头也吓坏了:‘哎呀,两人打起来喽!’”宋之成这时刚缓过来点,又乐的不行了。“老头儿认为打起来了呢,老头儿想:赶快报官去吧。黑更半夜的哪儿报官去。村外头瓜地有几个看瓜的,老头儿跑了来,见着这几位也没说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就说:‘哎呀,几位救命!了不得了,诈尸!’‘大哥,您见过诈尸的吗?’这个说:‘听说,没见过。’‘走,咱们瞧瞧去!拿着咱们的钩竿子。’钩竿子是为逮偷瓜的用的。几个人问:‘老头儿,在哪儿?领我们去。’老头儿把这几个小伙子领到死人这院里来了。</p><p class="ql-block">噼里啪啦里边那儿抡,老头儿说:‘你们几位听听,里边儿闹得多厉害呀!’‘哎!闹得是可以,大哥咱们可别进去,咱们隔着窗户把钩杆子捅进去!稀哩哗啦这么一和弄,把他钩躺下就得了。’噗、噗、噗、噗,四根儿钩竿子全捅进去了!稀哩哗啦这么一和弄,里头那位还抡哪!他弦子鼓子冲外呀,钩竿子有钩,奔儿!搭到一块了!先生心想:哎,行了!这回可抱住了。外边儿的人想:嘿,行,勾住了!过来仨人帮助这个人往外拽,喀嚓!坏了!弦子脑头掉了,先生那儿拽空了,噔噔噔噔噗!正坐在痰盂上!先生说:‘唉呀妈呀!’”宋之成这回乐的可不行了,前仰后合地,乐地肚子疼,捂着肚子乐,不好,岔气了,用手捂着肋叉子,憋着气,然后深呼吸,还忘不了听。</p><p class="ql-block">“外面几个人一听,奇怪:‘哎,老头儿,怎么死人还喊妈呀?’老头这才想起来:‘哎呦,几位留神,里边儿还有个瞎子呢!’”宋之成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肋叉子乐了好几个钟头。这以后一想起来就乐,一乐就捂嘴,像是得了哈哈病。从这以后落下了一乐就捂嘴的毛病。</p><p class="ql-block">宋有庆这个月又开资了,叫宋之成给在新屯棉花沟叔叔家住的爷爷送生活费去。爷爷从关里家来叔叔家有两年多了,一直是在叔叔家住。以前每月都是宋有庆自己去叔叔家给爷爷送生活费,这一年来,宋有庆叫宋之成去送生活费。自从叔叔来到东露天矿工作不长时间,矿上就分给叔叔一间小平房。就是矿里在棉花沟顺着山根盖得一栋一栋的简易小平房,一栋七户,叔叔家住在中间。于是叔家的婶婶和两个女儿也从关里家搬来了。</p><p class="ql-block">叔叔开挖掘机没干几年,由于单位将他的新的挖掘机分配给班上别的同事了,跟人闹矛盾,想不开得了精神病。后来去了很多医院也没治好,整天在自家小屋里来回的走,嘴里整天的也不知道嘟囔个啥。叔叔抽烟很勤,家里没钱买烟,有时供不上,叔叔上来劲就打婶婶,婶婶也不吱声,默默的忍受着。这以后婶婶就经常到外边捡烟头给叔叔抽。抽的两个手指头焦黄焦黄的,上下嘴唇抽出两个包。人瘦的也不像样,家里捡的烟头,堆在桌子上像座山,满屋子烟味。宋之成的爷爷来时叔叔已经得病了,奶奶在关里家早就去世了,两个儿子都来到了关外,关里家就剩爷爷一个人了,爷爷岁数也大了,七十多岁了,家里有三间大瓦房,一架梨木的大织布机,也都留在了关里家。听说关里家还有个姑姑,宋之成没见过,也没来过,这是宋之成听妈妈说的。</p><p class="ql-block">房子很小,爷爷刚来时,就和家里人睡在一张炕上,加上爷爷,家里五口人挤在一起。一开始还行,后来叔叔不干了,嫌挤。没办法,爷爷要上大儿子家去住,宋之成的妈妈不同意。因为宋之成的爸妈年轻时在一起那会,两人是在关外搞得对象,等夫妻俩回关里家时,爷爷和奶奶不同意。因为关里家宋有庆还有一个媳妇,是老人包办的婚姻。</p><p class="ql-block">那会儿宋有庆没看上,结完婚就跑到关外做买卖了。再加上宋之成的姥姥在宋之成家住,宋之成的姥姥就这么一个姑娘,有一个儿子还死了,没有地方去,所以也没法再让爷爷来家里住了。实在没有办法,后来婶婶在靠后窗户小厨房里搭了一张小炕,有一米多长,爷爷就成天的偎在那里。</p><p class="ql-block">婶婶也是真行,一个人伺候两个需要照顾的人,还有两个孩子。春天在后山开荒种地,随后几年又在山上陆续种了很多地。夏天夹杖子侍弄地,秋天收割庄稼,晾晒谷物,是一位勤劳朴实善良的女人。任劳任怨,把叔叔爷爷伺候的舒舒服服,干干净净。也是个热心肠,街坊邻里谁家有什么事都愿意上前帮忙。两女儿也都听话,一家人和和睦睦。</p><p class="ql-block">一开始叔叔得病时遥哪走,有时走丢了,婶婶还得到处找叔叔,这以后婶婶就跟着叔叔,叔叔走到哪,婶婶跟到哪,很是辛苦。由于婶婶的精心照料,这个家过的虽然苦点,但是太太平平。</p><p class="ql-block">宋之成拿着宋有庆给爷爷的钱,从青草沟山南,顺着山沟道两旁的一趟一趟的住户往东走,爬上一座山梁,顺着山梁走在山脊的小道上。这条山路很长,山上有各种草木和一块、一块各家各户私自开荒种的庄稼,偶尔露出一群山羊,小羊儿蹬上树枝吃着嫩树叶,后边跟着一位放羊老头儿,扬鞭吆喝。经过一片坟圈子,一个个坟头上长满了蒿草,有的坟上有纸人、纸马、纸牛,破瓦罐。白纸扎的灵幡,立在坟头上随风飘摇,烧纸满地。</p><p class="ql-block">阴风扫过树林呼呼直响,幽深恐怖,像是阴间。宋之成每回走到这里,就害怕,感到瘆得慌,不停地回头张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