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画讲析 姚砚泽

雪无痕

我坐在桌后，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麦克风轻巧地立在面前。台下目光汇聚，我知道这一刻不是为了展示自己，而是把一段沉静千年的艺术娓娓道来。中国人物画，不只是线条与色彩的堆叠，它是历史的回响，是精神的承载，是我今天想与你们一同走进的世界。

会场安静，红幕映着投影上的字——“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呈现和精神承载”。台下有人执笔记录，有人凝神倾听，手机屏幕微光闪烁，却无人喧哗。我能感受到那种专注，仿佛我们正共同推开一扇通往古代的门。这门后，不是冰冷的卷轴与颜料，而是活生生的人间百态、家国情怀。

“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呈现和精神承载”，这几个字并不只是标题，它们是我心中长久盘旋的命题。从山西岩壁上那对剪影般的女娲伏羲，到敦煌壁画中飞天的衣袂飘然；从《采薇图》里伯夷叔齐的清瘦身影，到《贴邻幻戏图》中市井百姓的日常嬉语——人物画从来不只是“画人”，它画的是时代的心跳，是民族的呼吸。

中国画根植于这片土地的文化土壤，历经千年，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艺术语言。人物画尤其如此。它讲学养，重立意，追气韵，讲笔墨，讲经营位置。工笔细描如丝如缕，写意挥洒则如风如雷。它可以是庙堂之上的帝王将相，也可以是田间地头的牧童村妇。无论形式如何变化，它始终承载着中国人对“人”的理解与敬意。

人物画的精神本质，在于它与现实的深刻连接。它不只是美的呈现，更是思想的表达。唐代画人丰腴华贵，映照盛世气象；宋代人物清雅内敛，折射理学影响；明清之际，仕女图盛行，既是审美趣味，也暗含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每一笔，都是时代的注脚；每一幅，都是文化的回音。

还记得那幅山西的岩画吗？两个人形剪影，一静一动，背后是浅蓝波纹，像是时间的河流在低语。没有五官，没有服饰细节，可你分明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那是远古先民对生命与宇宙的最初想象。女娲补天，伏羲演卦，这些形象早已超越个体，成为民族集体记忆的象征。

另一幅岩画，红蓝交织的人形举手向天，仿佛在祈祷，又似在舞蹈。那些简单的线条里，藏着仪式的庄严与生命的律动。这不正是人物画最初的形态？用最朴素的方式，记录最深刻的情感。

当文明继续前行，艺术也愈发精致。一幅古代图卷的实物与线描复原并列呈现，橙红底色上的龙凤飞舞，黑白线条勾勒出的优雅身姿，仿佛让我们看见了从原始图腾到文人审美的演变轨迹。人物与神兽共舞，现实与神话交融，这是中国人物画独有的浪漫。

御龙图中，一人骑龙而行，鱼鸟环绕，神话的气息扑面而来。另一侧的人物画色彩斑斓，姿态生动，仿佛刚从仪式中走出。这两幅画放在一起，恰如人物画的两面：一面通向天界，一面扎根人间。

壁画中的古人穿着传统服饰，正在进行某种仪式。他们的动作庄重，神情专注，背景温暖而厚重。这不是表演，而是信仰的流露。人物画在这里，成了沟通人神的媒介。

狩猎图则完全不同。一人持弓，一人执矛，猛虎奔腾，树木摇曳。画面充满紧张与力量，那是生存的搏斗，是勇气的展现。人物画不仅能表现静谧，也能爆发动感。

九原岗壁画中，两位骑士并肩而行，红衣冠帽，长矛弓箭，威风凛凛。淡蓝天空下，山峦起伏，马蹄似有回响。这不仅是军事场景的记录，更是一种英雄气概的传扬。

两位红衣女子立于金色背景前，头戴华饰，姿态优雅。那金底上的繁复花纹，像是宫廷的晨光，照在她们身上，也照进历史深处。她们不是名字模糊的“某夫人”，而是礼制、审美与身份的化身。

三位女子，一执卷轴，一坐地沉思，一伏案书写。她们的生活安静而丰富，笔墨纸砚旁，是她们的精神世界。中国人物画中的女性，不只是被观看的对象，更是文化的参与者。

再看那座桥，行人如织，船只穿梭，屋宇林立。这不是某一幅画的名字，而是《清明上河图》里我们熟悉的生活图景。人物画在这里，成了城市的呼吸，成了市井的脉搏。

庭院中，白衣成人与红衣孩童围坐矮桌，奇石花卉环绕。那一刻的宁静，不是逃避尘世，而是文人理想生活的缩影。人物画，画的不只是人，更是人心中的桃源。

一位红衣女子骑马穿行于羊群之间，树木山石为伴。她不像是在放牧，倒像是在守护一种和谐——人与自然，本就该如此相依。

《采薇图》中，女子跪坐采薇，男子盘腿静思。他们不是贵族，却是气节的象征。人物画可以歌颂权力，也可以礼赞清贫中的坚守。

而那幅骷髅图，看似诡异，实则深意。它出自《骷髅幻戏图》，借生死之喻，讲人生虚幻。人物画的边界，从不局限于“活人”，它可以直面死亡，也可以戏谑命运。

竹林中，文人斜卧，竹叶婆娑，印章点点。他不言不语，却道尽闲适与高洁。这是人物画的另一种境界——不靠情节，只凭气质，便能打动人心。

宫廷女子在庭院中行走、交谈、伫立，她们的身影轻盈，却承载着礼教与美的双重重量。每一幅宫廷人物画，都是一段无声的宫廷叙事。

桌旁女子手持书卷，小狗依偎脚边，文房四宝静列案上。这不只是生活场景，更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表达——静好、知礼、有学养。

最后那幅画里，一人持物而立，一人伴鹿而行。鹿是祥瑞，人是君子。他们站在一起，仿佛在说：真正的美，是人与万物的共处，是精神与自然的共鸣。

中国人物画，从远古岩壁走到今日展厅，从未失去它的温度。它画的是人，写的却是心；描的是形，传的却是神。我站在这里讲述，不是为了复述历史，而是希望你们能在某一幅画前停下脚步，听见那穿越千年的低语——那是我们共同的精神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