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回响

精海

<p class="ql-block">  三十年的唠叨化为“岁月的回响”,《听絮》以诗意的凝练,将妻子的絮叨化作生命交织的合奏;《唠叨的岁月》则以散文的绵长,细数三十年婚姻中唠叨如何成为爱的密语。诗与文,从不同维度叩问时光——那些曾被青春误解的琐碎声响,终在共同走过的岁月里,回响为深情最坚实的背景。</p> <p class="ql-block"> 《听絮》</p><p class="ql-block">从前,那絮叨是梅雨,</p><p class="ql-block">淅淅沥沥,黏着年少烦忧。</p><p class="ql-block">我以为日子,会被这声音,</p><p class="ql-block">泡得臃肿,失去所有清朗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后来,这絮叨成了纤绳,</p><p class="ql-block">在每一个渡口,勒进她肩头。</p><p class="ql-block">我走向远方,书页清瘦,</p><p class="ql-block">身后是整个家,压在她等候的寒秋。</p><p class="ql-block">她也曾是针,在夜深处,</p><p class="ql-block">缝合我跌撞后撕裂的伤口。</p><p class="ql-block">她又是那看穿迷雾的灯,</p><p class="ql-block">在异乡的歧路,将迷惘的我回收。</p><p class="ql-block">如今,岁月静默如午后阳光,</p><p class="ql-block">她睡着,絮叨暂休。</p><p class="ql-block">我才惊觉这满世界的空荡,</p><p class="ql-block">原是因失了那背景音的温柔。</p><p class="ql-block">那穿林打叶三十载的声响,</p><p class="ql-block">早将你我生命,交织成合奏。</p><p class="ql-block">当最熟悉的絮语成为呼吸,</p><p class="ql-block">爱,便在无声处,汹涌如洪流。</p> <p class="ql-block">   《唠叨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这唠叨,我原是听不惯的。年轻的时候,只觉得是日子紧巴、心里烦闷时额外的聒噪,像江南的梅雨天,淅淅沥沥,没个爽利。可这三十年的光阴淌过去,我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耳朵与心神,早已被这声音浸透。它成了我生命里最熟稔、也最安心的背景音。</p><p class="ql-block"> 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出去,飘到1995年的那个午后去了。兴义卫校的校园里,日光白晃晃的,一个穿着碎花黑裙子的女孩,就那样闯进我的眼里。那时节,我正觉着前路茫茫,浑浑噩噩,她的出现,竟让我眼前豁然一亮。后来我们在那小小的诊所里守着,兴仁三古井那地方,如今想来,空气里都弥漫着旧梦的气息。每个周末,我奔波于兴义与兴仁之间,她呢,便独自守着那份清贫与寂寞。那时的唠叨,大约是掺着对明天的忧惧的,可那忧惧里,却始终伸出一双支持我的手,暖暖地握着。</p><p class="ql-block"> 这唠叨,仿佛是牵着我前行的一根线。1998年我遭遇人生中第一次挑战,心灰意冷,觉得四下里一片黯淡,是她陪着我东奔西走。2002年,大女儿来了,家里的开销陡然添了许多,她的唠叨自然也多了起来,可我要去读硕士、读博士,那样不切实际、近乎妄念的决定,她一边数落着,一边却把整个家都扛在了自己那柔弱的肩上。我至今还记得在重医的那几年,每月只有二百七十五元,想起她在兴义,守着大女儿,那份独自承担的苦楚,我远在异乡,连分担都做不到。那时的唠叨,穿过山重水复,传到我的耳边,怕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疲惫了。</p><p class="ql-block"> 2008年博士毕业,我到了曲靖,以为能安稳,心中的梦却总难实现。2009年,小女儿呱呱坠地,家里的担子,仿佛一夜之间又沉了几分。那段时间我内心苦闷,感觉前路堵塞,身边自然又少不了她的唠叨。那声音里,裹着奶瓶的温度、尿布的琐碎,还有对我那不肯安分心气的担忧与审视。可即便如此,当我萌生去意,想要再次折腾时,又是她支撑我、陪我离开曲靖。</p><p class="ql-block"> 后来啊,我们像无根的浮萍,被命运的风吹着,从曲靖飘到大理,最终在2021年又从大理调回贵阳,生活才算步入正轨,浮萍才算落脚生根。如今回想,我这半生的奔波与抉择,背后似乎总有她的声音在推着、在引着。那唠叨,细密如针脚,竟将我这段颠沛的人生,缝补得这般结实。</p><p class="ql-block"> 现在,她的眼角已爬满了细密的纹路,像秋日水面被风吹起的涟漪。她正低头絮絮地说着些什么,是菜价的起伏,还是小女儿学业上的些许烦恼?我忽然听不清那具体的内容了,只觉那声音本身,温和而坚韧,像一曲听惯了的古老的歌谣。这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得意与失意,挣扎与浮沉,竟都被这絮絮的唠叨声包裹着,熨帖着,一一安置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们这般寻常夫妻,大约是与那样的轰轰烈烈无缘的。我们的日子,是浸在柴米油盐里的,是用一次次的别离与团聚交织成的。她的爱,也从不是那些华美的辞章,而是化作了这三十年来不绝于耳的唠叨,像布机上的梭子,穿来穿去,便将我俩的生命,紧密地织到一处,再也分拆不开了。</p><p class="ql-block"> 此刻,是下午两点。窗外的阳光正盛,不像清晨的稀薄,也不比黄昏的缠绵,它是一种饱满的、明晃晃的流淌,透过窗棂,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泼洒出一大片亮堂堂的暖意。光柱里,有极细小的尘埃在悠然起舞,无声无息。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她大约是忙累了,在沙发上靠着歇息,竟睡着了。头微微歪向一侧,呼吸轻匀,那副总是吐出无尽唠叨的嘴唇,此刻只是安然地闭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