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长春站前华正批发有185路公交车终点是离家乡15里地的小合隆镇。早晨我5点钟就起来了,7点多就坐上了车。这条路线的每一个地方我都熟悉,从起点到蔡家桥长白公路0公里有5公里,再到小合隆客运站16公里。</p><p class="ql-block"> 我在老客运站的地址下了车。我背着制氧机,鼻子上插着蓝色吸管,回头率极高。记得老客运站在路东最南面的三间土房里,北面一间是售票室,南面两间是候车室。我知道现在没有土房子了,可是地址不能变呐?</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按图索骥找到的地方却是面朝南一幢五间正房,西面靠公路这间大山墙上全是大玻璃窗。我以为客运站挪走了,就向路人打听,说:“你面对的就是客运站”,原来客运站由原来的三间东厢房改建成五间正房,靠公路一间是调度室。就是调个个我就找不着了。</p><p class="ql-block"> 我正要进去看看,突然我听到身后有位老人喊“大哥”,我没有理会一直往前走,可是这个人竟跑到我面前喊:“大哥”,</p><p class="ql-block"> 我抬头一看这老头头上戴着咖啡色毡帽头,我高兴了,“他是我老爷呀!”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说:“老爷,你不糊涂怎么叫错了差辈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正要去看看咱俩住过的5.6平方米小房子的地址呢。”</p><p class="ql-block"> “老爷”说:“我样子是你老爷,实际上咱俩是一个太爷的堂兄弟,我就叫老三”,我说:“老爷,你总是爱说笑话,咱俩一起连走连唠嗑,溜达着走吧,15里地一会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老爷说:“走吧”,我俩却走到一辆黑色红旗牌轿车前,拉开门,“老爷”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老爷”却坐在我身边就要开车。</p><p class="ql-block"> 我非常吃惊大喊:“别开车”,转身推开门,下车就走,“老爷”追上来拉住我,我说:“你不是我老爷,我老爷看见过小轿车可是他能赶马车不会开车,我老爷对谁都是微笑着,我老爷总是等别人说完话他才说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能让你拉着我走。”</p><p class="ql-block"> 我在路旁招手打的,出租车停下来,我拉开门就要上车,司机下来了指着“老爷”说:“你俩一起坐车,我就拉。”</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俩不认识。”</p><p class="ql-block"> 司机说:“那你问问他,我拉你一个人行不行?”</p><p class="ql-block"> 我说:“为什么还得问问他?”</p><p class="ql-block"> 司机说:“车都是人家的,你说不问他,问谁去?”</p><p class="ql-block"> 司机把我憋到墙角里了,我再换一辆车,也会因为我年岁大拒载。这辆车还有点希望。没办法,我朝着“老爷”喊。</p><p class="ql-block"> 可是“老爷”正和别人说话,背对着我,我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过去问“老爷”</p><p class="ql-block"> “老爷”大声喊了一句“行、拉这位老爷子走吧。”</p><p class="ql-block"> 我高兴地转身就走,可是抬头一看,出租车早就跑了,气得我赶紧去问调度室,得知:上山东窝堡的小客车在这儿上车?一天两趟,下一趟下午3点。”</p><p class="ql-block"> 15里地,我走不动,还有6个小时,我去哪儿呢?镇里有两家亲戚,可是,今天也不是串门的日子呀!这时我看见“老爷”拉开车门要走。</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你能不能帮我再打辆的?”</p><p class="ql-block"> 他不理我,钻进车门就要溜。我急了,赶紧跑上前拉开车门说:“求你帮个忙?”</p><p class="ql-block"> “老爷”没回答我,侧身推开副驾驶门,说:“你上来,我不拉你走。”</p><p class="ql-block"> 在车上,他问我:“你是不是要找回60多年前你小时候在家乡大山东窝堡的感觉,你要看看到东大坑、西大坑、北大坑,回想在北大坑往东大门奶奶家赶大鹅时的快乐?在西大坑回想很多人扎木筏子撒网打鱼、小苏饼子在水里举着竹穿子踅摸从水里窜出来的大鱼?”我非常惊讶!感到:起码他不是坏人,估摸是大山东窝堡人,莫不这个人真是我老爷?</p><p class="ql-block"> 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还想了解一下当年借给你小说《边寨烽火》小周和借你小说《保卫延安》的大周;用去皮柳条给你编一个很好看的小花筐的那个人,和往里装两只小鸡的白头发二奶,还有三年自然灾害村子里经常有关里逃荒的人,一年冬天逃荒来的两口子和一个小孩子住在队房子里,还在周队长家唱了八个晚上山东大鼓《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你好像天天晚上都去、、、、、”</p><p class="ql-block"> 我听得入迷了,就吸着氧迷糊着了。</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车已经跑在一条车很少,新修的柏油路上,我歪过脖子看着“老爷”,觉得又像又不像,我刚想说什么,马上又咽回去了,心想:“他啥都知道,听他说。”</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15里地我得走三个小时,小轿车也得一会儿到,一会儿我又觉得车好像站住了,我睁开眼睛,看见“老爷”转过头来,指着路旁三间平顶红砖房大院子说:“这就是你小时候听山东大鼓《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地方,房子不是那时候的土房子了,当时房子的主人周全队长走了,现在是他儿子的房子,但是‘儿子’也不在,儿子两口子上他俩儿子家去养老去了,房子是空的。你还下去看看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下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房子在村子的最南头的大道西侧,这和我的印象是相符的,那年冬天就是在这里,我一连听了八个晚上山东大鼓《八场穆桂英大破了天门阵》。</p><p class="ql-block"> 我说:大约是1960年正月里,我念小学四年级,我是初六下午,我爸领我从长春坐车到小合隆,我俩走到奶奶家来的。四奶家的胖姑说:山东来的盲流一家带着孩子在咱们村队房子住下了。两口子会唱山东大鼓,晚上就在周队长家唱《穆桂英大破天门阵》。</p><p class="ql-block"> 我忙三火四地吃完了晚饭,天刚黑,我老姑就领我来到了周队长家,两间筒房炕里炕外都坐满了人。周队长让炕梢炕沿上的人挤一挤:“给先生的儿子让个座”,老姑坐到了炕里。</p><p class="ql-block"> 突然间就听见一位中等个,身穿胸上绣着牡丹花,枣红色旗袍的中年女人右手敲着大鼓“评咚、呯咚、咚、咚、咚”,敲大鼓的声音小了,右手扑棱起两片铜板做的鸳鸯板,清脆的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然后女人发出把四间房震得都要摇晃的巨响,使人清晰的听到:“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p><p class="ql-block">天波府走出来保国臣。</p><p class="ql-block">头戴金冠遮云鬓,</p><p class="ql-block">当年的铠甲披上身。</p><p class="ql-block">帅字旗镇乾坤,</p><p class="ql-block">浑天侯穆桂英,</p><p class="ql-block">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率三军、、、、、、”</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就随着穿戴整洁的女人、老太太以及叼着小烟锅的男人、在人群里乱钻的小孩子们涌向周队长家。</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晚上我去的早,不但没有占到好位置,连坐都找不到了,在屋里来回走,周队长说:“你先站着别动。” </p><p class="ql-block"> 他转身上外面搬回两块土坯放在地当中,又找来一个小书包让我坐下,他蹲在我身旁对我说:“解放前,你爸在村里的学校当了7年老师,我是你爸的学生,现在这屋里有很多人都是你爸的学生,有点文化的农民都愿意听书。”</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听到头。开学后我还写了一篇作文《山东大鼓到我家乡》。</p><p class="ql-block"> 我讲完了,我看见“老爷”一直在听,我纳闷,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不说话了?</p><p class="ql-block"> “老爷”看着我说,“我记得还是有一回你回来说在周全家听山东大鼓这回事,后来我妈说起这回事,我就问:这么大事,领我去了吗?我妈说:那时候我才4岁那时候小,和几个小孩子乱窜,好悬把大鼓碰倒了,让周队长都撵出去了。”</p><p class="ql-block"> 接着我俩到了我非常熟悉的东大坑,周围的树多了,高了,东北角我熟悉的那两棵高大的柳树还在,又粗又高格外壮观,成排的大树挡在大坑的东面,西面和南面紧连着土路,只有北岸距离地势较高的乡道有100多米,中间有一排住房,因此有“大沙滩”的形成、是鸭子、大鹅和人聚集的地方。现在坑里还有一百多平方米的水面,可是没有一只大鹅和一个鸭子,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两棵大柳树和周围的树影格外迷人。 </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仿照当年赶大鹅的过程:折了一根柳条站在小时候来接大鹅的“老地方”,喊着当时奶奶教给我和一只大白鹅、一只大灰鹅,两只大鹅接头的暗号“嘎—嘎喽”,开始的“嘎”声音高一些。两只大鹅有时藏在柳条底下,有时在东面大树下的草丛里吃草、有时候在水里玩儿,不管在哪里听到我的声音都能张开翅膀,伸长脖子叫着“嘎、嘎、嘎”地跑过来,然后我摇着柳条在后面喊着“家、家、家”向西穿过一条路,它俩总是大白鹅在前面,大灰鹅跟在后面贴着东大门北侧的上马石过去,立刻就仰起胸、竖起翅膀,迈开大脚片子,橡接受检阅一样“踏、踏、踏”,走进我家窗户对面园子里的鹅舍,直冲向一个斜埋在土里一半的黑泥盆子,张嘴享受着奶奶给准备的在蔬菜里拌有谷糠、高粱糠的晚餐,我关上50厘米高的两扇小木门,就完成任务,转身赶紧到门口向正在锅台上忙乎的奶奶说:“奶奶,大鹅赶回来了”,奶奶说:“听见了”。</p><p class="ql-block"> 西大坑在村子中间土路向西的坡路和村外一条南北的土路交汇处的东南角里,东南西三面都有大树围着,夏天北沿最凉快,人们说这个坑有泉眼,夏天经常有女人在北沿用草木灰洗头、洗衣服。还经常有人钓鱼,还有成帮成伙的“职业”捕鱼队赶马车,声势浩大的带着木筏子来“清仓”。有一年夏天我看了一上午,看见他们就打上来几条鲶鱼、几条小茄子那么长的鲫鱼,走时还都乐呵地说:“喝酒去,明年再来”。现在有多半坑水,有几只鸭子在水里吐勒着。</p><p class="ql-block"> 北大坑半径有16、17米,挺大、地势也挺高,原来周围没有树,都是庄稼,现在“旱”得露底了,好像是个游泳池、或者菜窖的建筑工地。</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站在光秃秃的北大坑南沿,回忆着文革前一年的暑假,一天中午,我和5、6个本家的兄弟们穿过一片谷地,就到这个最大的北大坑玩水。那年我初中还没有毕业,五月底、六月初,学校在长春市南湖游泳场上了两个下午的体育课,我因此学会了蛙泳。我戴上游泳帽和游泳镜,测了最深的地方有1.5米多,告诉他们不要往里面去,他们说:“常来玩,没事儿,就是你不知道哪深哪浅,要小心!”他们个个都光着屁股像一条条泥鳅鱼一样,在水里自由地钻来钻去,还互相击水玩耍着,时而露着脑袋,两条腿浮在后面交替直角形拍打着水面转圈游。这是他们都熟悉的游泳方式,叫“狗刨儿”。我蛙泳了一圈,等我站起来,看到他们都站在水里看我,问我“你玩的是什么(姿势)?”</p><p class="ql-block"> 我说是最好学、最常用的蛙泳,比你们玩的“狗刨儿”快。然后,我做了几个慢动作教他们,可是他们学着比划几下,说:不如我们的“狗刨儿”方便。</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我看到一个小兄弟在仰泳,我也跟着仰泳。过一个多小时,大伙都玩够了,在南沿,我和仰泳的的弟弟说:“你仰泳的姿势很正确。”</p><p class="ql-block"> 他说:“大哥,我就是躺在水上,乱游,你管我游的叫什么泳?”</p><p class="ql-block"> 我说:“叫仰泳。”</p><p class="ql-block"> 他寻思一会儿,晃着脑袋说:“不好听,农村人管这种玩法就叫‘飘着看太阳’。”</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他又问我:“大哥,你戴的这个黑眼镜在水里能看见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说:“能看见坑底的深浅,长在水里的草,还能看见在水里游的小鱼。”</p><p class="ql-block"> 他们一听说我能看见水里游的鱼,积极性又都上来了,一哄声,拿着我的游泳镜又都霹雳扑棱地扑进了大坑里。</p> <p class="ql-block"> 这个村子南路、腰路和北大坑前面的北路,南北向沿着东大坑、西大坑各有一条路,一共五条路。</p><p class="ql-block"> 我爸和我讲过:清朝第四代皇帝乾隆晚年,由于官僚、军阀、大地主竞相兼并土地,众多破产的农民流离失所,首先在江南苗族、彝族地区连年暴发农民起义,当时山东省人均耕地不足三千平方米,清王朝唯恐人口稠密的华北汉人地区也爆发似李自成式的农民起义,清王朝为缓和华北地区的矛盾,层分批组织河北、山东的农民迁民,开发长城以北,柳条边以南的无人耕地和空旷地区。</p><p class="ql-block"> 1796年清嘉庆元年,清政府根据内政外交的实际需要,应合蒙古王公喜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茶叶等特产的要求,与蒙古王公签订了出租草原,允许汉人来开荒的交易协订,出租了东南以柳条边为界,九台、松花江以西,新立城以北、王府以南、西至怀德、长岭一带,纵横三四百里的草原,允许汉人自由开荒种地,给予开始三年不纳租税的优惠。</p><p class="ql-block"> 嘉庆五年(1800年)我们的祖先李明魁、李明元就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从山东省禹城县张庄村夏庄村出发历经千难万苦,徒步来到了伊通河县松辽平原山东窝堡村落脚。</p><p class="ql-block"> 老祖宗开始落脚的时候,已经有一户老王家了,他家也是山东人,他们就是根据这里离伊通河近,土质好、二洼地旱涝保收才决定在这儿开荒的,在一块三个大水坑中间建房。咱家开始在离王家100米一块高地上撘窝棚,后来添人进口,就在周围盖了几个大院,正房、东西厢房都是五间,而这里就成了学校和生产队房子。虽说当年关东地“棒打狍子瓢舀鱼”,可是农民以种地为生,人也得吃饭,所以当时买了老王家几亩地打下了基础,站稳了脚根,接着就开垦了大片的地,第二年就都比较富裕了。咱家老祖宗定了村名“大山东窝堡”,过了几年东面二里地又建起来一个村子,也都是山东人,起名为“小山东窝堡”,也有一户李姓家族。</p><p class="ql-block"> 130年后,伪满洲国期间村子东头大山东窝堡和小山东窝堡中间修了铁路“新白线”,解放后大山东窝堡,去了“大”字,小山东窝堡不变。原来山东窝堡小学校搬迁到山东窝堡大队部王家屯后仍然叫“山东窝堡小学校”,小山东窝堡归腰窝堡大队。当时原设计在两个山东窝堡村设火车站,后来日本人测得开安(当时叫小万宝山)的地下水比咱们村的好,就在开安建了白色水塔,修建了开安火车站,因此,当地人有“大山东窝堡小开安”的说法,意思是说山东窝堡村资格老。</p><p class="ql-block"> 我俩又到了一户没有院墙的房前,‘老爷’说:“这就是合作社、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旧址。”我知道:这里就是我七太爷李书云(号:子奇),在1932年从日本留学回来创建的国立山东窝堡小学校,我爸爸是这个学校第七届教员,1941年到1947年在这任教七年 。学校只有一名教师,小学1——4年级四个班。</p><p class="ql-block"> 我爸爸说,四个班窜着上课,平均每学期有30多个学生,他教语文、算数和每周集中上一堂体育课和音乐课,他用体育课换孙家屯中心校女音乐老师来上音乐课。七年时间他一共送出155名初小毕业生。解放后原有的教室就成了生产队房子,大跃进时作了集体食堂。1959年夏天,大跃进时期农村队队办集体食堂,我就天天中午端着盆来这里打菜,大师傅姓蔡,奶奶让我叫他“蔡大姥爷”,他用水舀子盛菜,多数都是窝瓜汤,没有主食,得奶奶在家做。</p><p class="ql-block"> 当时,奶奶家就在生产队房后,就是1910年代我曾祖父李鸿云分家后独挺门户自称东大门,为了防盗和独特的建筑风格:深一米六的地基,石头铺底、山墙脱离传统的土建法,而用谷草编成把代替钢筋编成草捋墙,再在里、外面塞上黏土泥增强墙的弹力、拉力和硬度,房脊都用好木材,房盖是用上等的苇子苫的,五间房高4.5米、16米开间、6米延伸,因此山东窝堡老李家东大门的五间大草房远近闻名。过了半个世纪到了60年代是奶奶家的三间和三叔家的两间,中间是共用厨房。60年代末原来奶奶家的房子卖给了三叔家,以后毁成了四间平房。只留下一块西山墙留作纪念,那块山墙还是1985年我来时看到的。这幢大草房记着我数不尽的童年故事。新世纪以后,一个侄子在原址盖了接近100多平方米的养猪房,兴盛时候肥猪满圈,我还拍过照,现在,我走近一看里面是空的,看来是他的事业转项了。</p><p class="ql-block"> “老爷”开车拉我又绕回到北大坑东面的十字路口上,指着东北角对我说:“这个地方就是1966年后你和老爷一起住过的5.6平方米的小房子。”</p><p class="ql-block"> 我转圈看了一下周围的老迹象:北路十字路口北面是通向六叔家老房子的路;南面往东拐20米再往右拐路过奶奶家西便门直到生产队;西面经过西大坑到王家屯再到秦家屯10里地然后上长白公路谭家屯路口;东面经过东大门大草房后,直接通过长白铁路山东窝堡道口,毫不含糊这里确实是50多年前老爷的家。我开怀大笑起来,感到当年很多人都不以为然的小事,还有人记得这么扎实,心里好像敞亮多了。我和老爷在那个小房子里住过两次,一次1966年10月末,那时候学校停课,学生老师全国大串联,我在北京住了一个月,10月18日见到了毛主席回来后就下乡了。那时候大伯走了,奶奶住在长春我们家。白天我在村子里玩,饿了就在亲戚家吃饭。晚上回老爷家吃饭、住宿。老爷家的小房子是本家他的孙子们用一天功夫盖成的土房子。从外面看是两个放大的火柴盒,在里面看就是一个瓜窝棚,5.6平方米。我进去脑袋正好支着房梁,1.5间,寝室一铺小火炕正好躺下我俩,下地就是一边挨着炕沿,一边贴着后墙;外屋地一个灶台后就占五分之三,人进来得侧身绕进去。</p><p class="ql-block"> 后来天冷了,老爷把他的军用大头鞋给了我。老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长春客车厂工作,老儿子是空军部队军官。老奶走得早,60年代初,老爷在山东过来的人中娶了一位带一个小男孩的中年妇女,后来过不到一起,就散了。老爷不愿意住在城市,觉得家乡才是他的世界,到哪儿,都有人待见一个人也逍遥自乐,老爷见过世面,渠道广,办事能力强,是那一片的名人。</p><p class="ql-block"> 他脾气好,热心于帮别人办事。我看见他经常给年轻人保媒,有一次我看见别人和他说笑话:“老爷,你弄个账本,把南北二屯的姑娘、小伙子都记上,再让生产队给你派头小毛驴骑上,哪家姑娘、小伙子岁数到了,你问问相中谁了、或者什么标准的,就开始工作。”</p><p class="ql-block"> 老爷说话幽默,他拍下手说:“现在主张年青人自由恋爱,我就给那些恋爱没目标的年青人搭个桥,如果成绩突出公社很有可能给我安排一间办公室,门口挂上‘搭桥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爷感情很深,我在吉林油田工作时,1983年就说过:让他上我家。他说:“我有空上你家住几天。”</p> <p class="ql-block"> 1988年10月,我还到长春客车厂家属楼大叔家去看老爷,老爷已是耄耋老人了,高兴地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想到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身边的这位“老爷”,可能是三叔小时候脖子后留一条“老毛”的三儿子都叫他老三?今天我俩在小合隆客运站怎么碰得这么巧?</p><p class="ql-block"> 我回头去看“老爷”,他坐在车里等我,我坐进车里后,他说:“还看哪儿?”</p><p class="ql-block"> 我说:“看不完,以后再来吧。”</p><p class="ql-block"> 可是,他把车停到铁路高架桥下面,抬头看“山东窝堡”四个红色大字醒目的刻在高铁高架桥的横梁上,他和我走到桥顶上,往北指着和我说:“路旁这个地方以前就有个土地庙,后来扒了,前几年又修起来了;往远看连在一起的高压线架越过肥沃的玉米地和林带;咱再看咱俩走了一大圈的水泥乡道西面连着两条高速公路,一条是长白高速公路,一条是长春到大安的高速公路,你看我们从大山东窝堡出发去哪儿都方便,看眼前够不够现代化?这些画面都是你这趟回来所需要的吧?”</p><p class="ql-block"> 我连忙说:“谢谢!谢谢!”</p><p class="ql-block"> “老爷”说:“咱俩先到我大哥家看看,然后一起回合隆吃饭,吃啥听你的。”</p><p class="ql-block"> 我说:“你大哥也是我大哥。”</p><p class="ql-block"> 老三乐了,说“啊!大哥,你终于转过弯儿来了,我不是‘老爷’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大笑着说:“老三,你早晨戴的毡帽头呢?”</p><p class="ql-block"> 我俩相对大笑,他把车调过头,开了几步停下来,老三说:“大哥家,到了。”</p><p class="ql-block"> 大哥在屋里看见三弟的红旗轿车停在大门口,就走出来迎接,他看到我先下了车,就高兴的向前走,说:“好几年没见着你了,我和你大嫂还常念叨你呢。”</p><p class="ql-block"> 走进屋里,大嫂坐在炕沿上,高兴地说:“一晃你有4、5年没回来了,上次你还是2019年秋天,地里正闹虫灾的时候回来的,走时你还说:明天春节前回来,在这儿过个年,结果、年年我和你大哥都念叨,可你就在北京不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说:“大嫂,2019年之后,不是全世界都连着三年闹疫情吗?你咋还忘了呢?”</p><p class="ql-block"> 大嫂笑了:“可不是,那几年,你来了还进不了村子呢。”</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没有那么严重,可能是你在北京不好出来?”</p><p class="ql-block"> 大嫂说:“老三来了,他能给你大哥做饭。”</p><p class="ql-block"> 大嫂又说:“我们这屋里暖和不?”</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你大嫂要告诉你,我们农村已经进入城市化了。”</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没有看出什么变化,就说一句:“今天外面也不冷,和屋里差不多,别的我看还是涛声依旧。”</p><p class="ql-block"> 大嫂还在坚持她的主张,说:“春天,大地的风都刺骨的硬,感觉外面比冬天暖和点儿,可是屋里冷,往常到了春天腿就疼得厉害,这两年差异多了。”</p><p class="ql-block"> 大嫂的话,我老听不明白,大嫂腿疼,走到费劲,头十多年我常来,有时就给他带点儿治风湿的药,还从美国带回一管“哪疼涂哪儿”的止痛药。那时冬天大哥在炕沿下面挂了一溜炉筒子,在厨房扒了一个灶坑眼,把苞米杆子怼进去点燃,屋里立刻就暖和,不烧屋里就冷,大哥管它叫“速热速冷暖气管子”。所以,大嫂蹲不下,大哥插孔就蹲下烧几把苞米杆子。</p><p class="ql-block"> 大哥看我绕不出圈子,就对大嫂说:“你别卖关子,去考他了,实话实说吧,前两年公家给每户都按上暖气和自来水了,去年又给每户安了‘抽水马桶’就是卫生间,我们农民过上城市人的生活了,享福了!”</p><p class="ql-block"> 我扭过身看见窗台下面白色的不锈钢暖气片,一摸还挺热乎。</p><p class="ql-block"> 大哥穿着薄羊毛衫站在我身后,说:“一年两吨煤,可劲烧,黑天白天都热乎,你大嫂说冬天屋里暖和治她腿疼比吃啥药都强。”</p><p class="ql-block"> 我跟着大哥从中间小走廊进了厨房,农村厨房都两米多宽,我只看见靠北墙多了自来水龙头下面不锈钢洗菜池子和锅台里面多了一个铁炉子和上面的水箱,就问“卫生间还是在外面吧?”</p><p class="ql-block"> 大哥指着东北角一个封顶的大立柜和上面的塑料水桶,我立刻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我拉开卫生间的门,先看到挂在墙上通向室外的换风扇,然后看到刷洗的干干净净的盖着的坐便器。</p><p class="ql-block"> 大哥告诉我:粪坑在室外,一个圆形塑料桶埋在1.8米的深坑里,掏粪孔和地面一样平,设计的很安全。</p><p class="ql-block"> 回到屋里,我马上就问:“苞米杆子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还得做饭、烧炕呢,你以为暖气炉能做饭?暖气炉夏天不烧、农村的大锅台一年四季总得烧着。苞米杆子用不了,有来收的,粉碎了喂牛”大哥说。</p><p class="ql-block"> 大哥知道我要问费用问题,他告诉我“自来水、暖气、水洗马桶,就是自来水不论几口人一户一年120元,其余一分钱不花,公家一包到底;烧暖气自己买煤,烧苞米瓤子啥的自己说了算。”</p><p class="ql-block"> 我说:“大嫂说得对真是‘城市化’了,不过城市讲的‘三气’是暖气、天然气、自来水,那农村还没有天然气,还是有距离的。”</p><p class="ql-block"> 大哥乐了,说:“抽水马桶也算一气呀!我看在农村这一气比天然气重要,你大嫂冬夏都打怵‘出外头’,现在方便多了,再说有了天然气,那苞米杆子可就彻底没用了。”</p><p class="ql-block"> 我说:“大哥,你很有眼光、、、、”</p><p class="ql-block"> 没等我说完,大哥又说:“以前农民进趟城困难,现在村村通公路,定点有小公共,确实方便了,其实,现在和城市差的就是快递,你们城市快递送到家门口,我们的快递送到镇邮政局,有快递给你打电话,自己去取,这离开安镇10里地,年轻人有小轿车、有摩托刺棱一下到了,再刺棱一下子回来了,就像过去生产队一敲钟,下地的男男女女杠着锄头就往地头走,现在满村子都是50多岁往上的,还没有几个,70多户人家也就有100来个人,年龄最大的老周家老太太95岁,自己能照顾自己,年龄大的还有几个85岁的,有几个60岁往下的都是身体多多少少都有毛病的,所以平时在村子里看不见人,50岁往下的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青年人住校念书,老年人来个快递求人取都困难。有的人家冬天到小合隆住电梯房去了,种地以后就有个把人回来。”</p><p class="ql-block"> 老三说:“大哥,你有快递没取吗?咱一会儿从镇里走、、、”</p><p class="ql-block"> 大嫂笑着说:“没有,要是有,告诉两个孩子就取回来了,你大哥说的是村里那几个身边没有人的老头、老太太,你大哥就是好管闲事儿,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p><p class="ql-block"> 大嫂把我们都说笑了。</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我说的都是正经事,以前没有电商,邮递员小一些的邮件都送到家,汇票得到邮政局去取,那时候全村子一年也没有几户邮递员去窜门的,谁家去了邮递员不过5分钟全村子人都得知道,有了电商以后啥都颠倒过来了:邮递员不进村了,却是农民进邮政局去取大小邮件,邮政局汇票取消了,外面汇来的钱直接从手机微信就转过来了,而且在手机上就能花,这是好事,可是卡在老年农民身上的就是得跑邮政局取件,我想慢慢的这是都能解决,你们说:谁能想到政府一分钱不收,服务热情地上门给你们安暖气、安自来水、安抽水马桶?说不上哪天快递员电话告诉你‘你家快递两件已由无人机五分钟后送到你家门前,请你注意安全、按时接受’,”</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得我很高兴,就说:“大哥你还有啥‘正经事’都说说。”</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给农民办《城乡居民医保》真是天大的好事,一年交400元,在公社医院以上的医院治疗报销70%,这一交400元,得上大医院治病报销70%,平常吃点儿药、上点药得自己买。这样的人多是像我和你大嫂这样的人,一年买药钱都用不了400元,你说他能去办《医保》?有病挺着,难受自己知道,其实心里都想上医院看看,就是自己去不了,就别吭声了。年轻人根本不想这事,就是有怕死的老年人积极。我这么寻思现在不是有无人驾驶小轿车吗?用不了多长时间,打个电话不要人开的小轿车就会把医院都拉到你家,机器人医生,可是全民免费医保也会实现,啥时候我这个庄稼人可不好估摸。”</p><p class="ql-block"> 我们仨人都伸大拇指赞成大哥说得好。</p> <p class="ql-block"> 老三说:“两个大哥,一个80岁了、一个快80了,都是宝刀不老哇,可是和美国两个争着抢着当总统的两个老头比,你俩还得努力,没有拉票做演讲的机会,就和对心思的多说话,把看见的、想到的、指点江山的话都说出来,老年人情绪好大脑中的多巴胺就会提升人就感到愉悦和舒畅,健康是走出来的,多散步,反也有条件天天吃顿硬菜,把身体拾掇的硬棒的,做到高龄不失忆,生活能自理,不给孩子们添乱,才是人生骄傲的资本,才是最大的事!大嫂,咱们走,上小合隆拉拉馋,想吃啥?你们说。”</p> <p class="ql-block"> 大嫂找理由说“不去”,大哥穿好衣服,大嫂只好穿好衣服,大哥挎着她的胳膊出屋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后面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事儿,赶忙喊:“大哥,门没锁。”</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也没有锁,不用锁。”</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的很从容,我也着放下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