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春芽》第十五章：远方

草堂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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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北风已经带着凉意，吹黄了北张庄的杨树叶。春芽的行李准备好了：一个崭新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娘连夜赶制的被褥，还有五婶做的新布鞋。

临行前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王秀芹一遍遍地检查着行李，生怕漏了什么。建军和建民难得地安静，眼巴巴地看着姐姐。

“到了省城，记得按时吃饭。”王秀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天冷了要加衣服，别舍不得花钱。”

张老四蹲在门槛上抽烟，突然站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布包回来，递给春芽。

“拿着。”

春芽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爹......”

“记笔记用。”张老四简短地说完，又蹲回门槛上。

春芽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心里酸涩又温暖。这是爹用卖花生的钱买的，她知道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全家人都起来了。春芽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衣——这是她特意要求的，她要穿着这件衣服去大学。

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张家贵代表村里送来一个暖水壶，五叔五婶提着一网兜苹果，连马大娘都拄着拐杖来了，塞给春芽两个煮鸡蛋。

“春芽，好好学！”

“给咱北张庄争光！”

“放假早点回来！”

在乡亲们的簇拥下，春芽走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金色的朝阳正从东边升起，照亮了刚刚播种的冬小麦田，照亮了河滩地上新栽的果树苗，照亮了每一张朴实的笑脸。

“都回吧。”春芽朝大家挥挥手。

王秀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建军和建民一左一右地拉着姐姐的衣角不肯放手。只有张老四依旧沉默，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激动。

春芽的目光掠过亲人，掠过乡亲，掠过这片熟悉的田野。她看见五叔的果园里，新栽的树苗已经扎下了根；她看见河滩地上，来年要扩种的花生地已经整好了垄；她看见村小学的屋顶上，新换的瓦片在阳光下闪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建军身上。十四岁的少年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

“姐，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爹娘，也会好好读书。”建军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却已经有了担当，“明年，我也要考县一中。”

春芽重重地点头，转身踏上通往镇上的路。这一次，她的脚步坚定有力。

马车载着她驶过熟悉的田野。路边的杨树哗哗地响着，像是在为她送行。她看见地里劳作的乡亲直起腰，朝她挥手；看见放羊的孩子追着马车跑了一段；看见新建的农技站前，爹和五叔正在和技术员讨论着什么......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到了镇上，她还要转乘长途汽车去省城。在等车的间隙，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北张庄的方向。

那片土地曾经困住了许多人，却也养育了她。现在，她要暂时离开，但终将归来。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远方，不是地理的距离，而是心灵的疆域。她的远方，永远连着这片田野，连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汽车启动了，北张庄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最后化作天地间一个模糊的点。春芽收回目光，翻开爹送的那个笔记本，在第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

“我的大学，我的北张庄......”

车窗外，田野无边无际地延伸，一直连接到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有更广阔的世界在等待着她。但无论走多远，她都知道，在这片田野上，永远有一盏灯为她亮着，永远有一个家在等她回来。

而她，将带着从这片土地上汲取的力量，走向更远的远方，然后再回到这里，点亮更多的灯，照亮更多的路。

车轮滚滚向前，载着一个农村姑娘的梦想，也载着一个村庄的希望，驶向崭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