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迹金代艺术：独行繁峙岩山寺

摄影中国

秋日的风拂过五台山北麓，我独自踏上通往天岩村的小径。远处山色苍茫，近处黄叶轻舞，一座隐于乡野的千年古寺静静伫立——这里便是俗称“繁峙崇福寺”的岩山寺。虽名为崇福，实为灵岩，始建于金代正隆三年（1158），历经元明清修葺，仍保留着金代建筑与艺术的精髓。

穿过红墙绿瓦的山门，迎面是那方庄严的石碑，上书“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崇福寺”，字迹鎏金，肃穆沉静。门前香炉静置，檐角飞翘，雕花门窗透出岁月精工，仿佛每一根梁木都在低语金代工匠的智慧。这名字虽是“崇福”，当地人却更习惯唤它“岩山寺”，像是怕它被世俗的香火气沾染，只想让它安静地藏在山坳里，守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弥陀殿巍然矗立，绿琉璃瓦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屋檐如翼般飞扬，像是要驮着整座殿宇飞向山巅。石狮蹲踞阶前，目光沉静，看尽九百年风雨。我拾级而上，脚下的青石已被岁月磨得光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年轮上。这座建于金熙宗皇统三年的殿宇，高近二十二米，七间面阔，四间进深，气势恢宏却不张扬，像一位历经沧桑却依旧挺拔的老者，默默讲述着宋金之际的营造智慧。

寺庙的大门古朴厚重，匾额上“弥陀殿”三字笔力遒劲，两侧雕饰繁复却不显累赘。门前香炉静燃一缕青烟，随风轻散，像是与天地低语。我驻足片刻，仿佛听见了钟声——其实钟并未响，只是心已沉静。这门后藏着的，不只是佛像与壁画，更是一段被时光封存的艺术史诗。

推门而入，文殊殿内满壁丹青骤然扑入眼帘。这是金大定七年（1167）宫廷画师王逵的手笔，九十余平方米的壁画绘尽人间万象、佛国胜景。色彩虽经岁月洗礼，却依然温润典雅，卷草龙纹蜿蜒生姿，人物衣袂飘然若动。我驻足良久，恍如穿越时空，亲见那位画师执笔凝神，将信仰倾注于毫端。画中楼阁错落，市井喧嚣，飞天凌空，菩萨低眉，竟分不清是佛国幻境，还是金代真实的尘世缩影。

殿内残存的水月观音彩塑丰腴静美，衣带似随风轻扬。四周梁柱间木雕繁复细腻，几何与花卉纹样交叠成韵，光影流转间，尽显宋金美学之极致。那雕花板上的纹路，像是匠人用刀尖写下的诗，一笔一划皆有呼吸。我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百年的艺术魂灵。

殿中佛像姿态各异，或结禅定印，或合十而坐，背光华美，冠饰精巧。武士怒目持矛，铠甲纹路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瞬就要踏出壁画；菩萨低眉含笑，指尖轻拈，似在说法，又似在倾听。那一尊尊塑像背后，是信仰的重量，也是艺术的巅峰。它们不说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告诉我：美，是可以穿越时间的。

壁画中央的佛像身披红袈裟，端坐于光环之中，神情安详，仿佛正从冥想中醒来。背景云纹缭绕，飞天轻舞，手持莲花与宝珠，衣带飘举，宛如乘风而至。那色彩虽已褪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当初绘制时的虔诚与热烈。这不只是装饰，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精神对话。

弥陀殿的说明牌静静立在角落，写着它近九百年的身世：金熙宗年间始建，琉璃脊饰、彩塑造像、大幅壁画，无一不是高超技艺的见证。我读着那些字，忽然觉得，这座殿宇像一位沉默的史官，用砖瓦木石记录着一个时代的审美与信仰。

殿中佛像或结禅定印，或合十而坐，背光华美，冠饰精巧，武士怒目持矛，菩萨低眉含笑，皆栩栩如生。那一尊尊塑像背后，是信仰的重量，也是艺术的巅峰。它们不说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告诉我：美，是可以穿越时间的。

离开时回望，寺旁小店猫卧柜台，龙枕鲜艳，游人稀少，唯有钟声不响，心已澄明。此行虽独行，却不觉孤寂——千年的美，本就值得一人静赏。那只猫懒懒地抬眼看了我一下，又埋头睡去，仿佛在说：这寺里的故事，它早已听倦，而我，才刚刚开始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