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故人心上过

沃龙

文/沃龙

美篇号：421670

图片：部分来自网络（致谢）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冬。”

这该是第几个冬天了？我立在窗前，看着那细碎的、如同旧信笺一般的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天地间原是寂静的，直到这一句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诗，像一片极轻的雪花，恰恰落在我的心上，凉意倏然漾开，便勾出了那一个被岁月浸染得有些模糊的轮廓——是你。

　　记忆的回来，总是不讲道理的。它不像潮水，倒像是这冬日里窗上凝的霜华，在你未曾留意时，便悄然蔓生，织出一片迷离而熟悉的森林。我想起的，竟不是某个具体的情节，而是那种感觉——那种冬日黄昏里，围炉夜话的暖。一壶粗茶，也能喝出琼浆的甘醇；半卷残书，也藏着宇宙的玄机。我们说的话，如今是一句也记不真切了，只记得灯火在你眼中跳跃，像夏夜河畔不甘寂寞的流萤，而你的笑声，清朗朗的，仿佛能撞碎这世间所有的薄凉。那时我们说起未来，总觉得山河万里，皆在脚下，春天是永远不会完结的。

可春天终究是过去了，一个又一个……

　　这些年的岁月，于我，便像是将一匹光艳的锦缎，一寸寸地曝在日头下，风雨里，任其褪了色，消了韧，慢慢地，成了今日这般素淡而坚韧的模样。我独自走过许多地方，看过江南的杏花烟雨，也听过塞外的铁马金风。山河依旧是那片山河，只是嵌在其中的故事，换了人间。此刻，我站在这塞北的寒冬里，看远山失了翠微，成了画家笔下疏疏几笔的淡墨；看近水结了冰鳞，沉沉睡去，做着关于春天的梦。万物敛藏，天地间是一种大肃穆、大寂寞。这寂寞，与当年那小小的、温暖的欢愉，隔着浩浩的时光对望着。

　　“忽有故人心上过”，这“忽”字，用得是何其残忍，又何其慈悲。它让你在毫无防备时，与过往猝然相逢，那一瞬的悸动，真切得如同昨日；可待你回过神来，想要伸手挽住那一片衣角时，它又飘然远引，只留下满室的空茫，与窗外一整个世纪的寒冬。这回首之间，竟是这样的山长水阔，物是人非。

　　我常想，你如今在何方呢？是否也于某一刻，在异乡的风雪中，或是一盏陌生的灯火下，心头会蓦地掠过我的影子？那影子，想必也如我此刻想起你一般，淡淡的，带着些许岁月的微尘，不伤人，只是教人无端地会沉默下来。我们终究成了彼此生命书卷里，一枚压得平平的、有着好看脉络的红叶书签，提示着某一页的绚烂，却再也无法回到那一页的正文里去了。

　　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我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迎面扑来，精神为之一振。那漫天飞舞的洁白，像是天地间一场盛大的遗忘，又像是一场静默的期许。它将一切的枯索与杂乱都掩盖了，呈现出一种最为朴素、也最为深沉的安宁。

　　我忽然觉得，这“回首山河已是冬”，或许也并不全是苍凉。冬天，意味着终结，也孕育着开端。它将热烈封存，将喧嚣沉淀，好让生命在静默中积蓄再度勃发的力量。我们那段青翠的往事，被这岁月的冰雪封存在心的某一隅，不也正是为了保持它最初的、最完整的模样么？它不曾被后来的琐碎所磨损，也不曾被现实的尘埃所沾染，它永远活在那个有炉火、有笑语的冬天里，鲜活如初。

　　故人已远，山河已冬。那么，便让这场雪，落在我心上吧。我将这浅浅的思念与深深的祝福，托付于这漫天的琼瑶，愿它随风，悄无声息地，洒满你前方的每一段路程。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冬。而那梅香，仿佛在雪止之时，幽幽地，透出了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