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父亲、暮年

一生平安

文/王广泽

第一部：故乡的羁绊

一、少时的逃离

年少时，我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却又拼命想挣断那线。故乡的土地，于我而言，是脚下厚重的茧，每一步都带着沉闷的声响。我总幻想，能有一双翅膀，或者如诗中所写，把故乡绑在鸟背上，让飞鸟带我逃离。那时的我，渴望着远方繁华的中央，以为那里才有光亮，能照清我前行的路，能让我摆脱故乡的土气与平庸。

我把故乡的模样，揉进书包里，背井离乡的那天，我没敢回头，怕那熟悉的山水、熟悉的乡音，会扯住我前行的脚步。火车轰鸣，我知道，我离故乡越来越远，离我想象中的繁华越来越近，却没料到，故乡的影子，会在往后的岁月里，扎根在心底，越缠越紧。

二、成年的行囊

成年后，故乡成了我行囊里最珍贵又最不敢触碰的秘密。我背着它走南闯北，在陌生的城市里穿梭，吃着不合口味的饭菜，却从未把故乡的故事讲给他人听。那行囊里的故乡，是儿时爬过的老槐树，是夏日里蝉鸣的午后，是秋收时玉米谷子遍地，是故乡的收获，是冬夜里温暖的土炕。

在异乡的街头忙碌，为生活奔波，每当夜深人静，故乡的画面就会在脑海里浮现。我开始明白，原来我逃离的不是故乡的土地，而是年少时对未知的恐惧，可真正离开后，故乡才是我灵魂的归处，可我却倔强地，不肯在他人面前，展示这份柔软。

三、他乡的倾诉

后来啊，在他乡的某个夜晚，我坐在路灯下，故乡像一壶老酒，被我一遍又一遍地倒出来。我对着路过的行人诉说，对着自己摇晃的影子诉说。我说故乡的小河里，有我捉过的小鱼；说故乡的山坡上，有我放过的羊群；说故乡的田埂间，有我追逐过的蝴蝶。

我害怕故乡突然拉住我问，知不知道手里的钥匙，早已打不开门上的锈锁，也知道，土灶前再也没有为我升起炊烟的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回忆，去倾诉，因为故乡是我永远的来处，哪怕岁月模糊了归途。

第二部：父亲的脊梁

一、未识的父亲

父亲养我几十年，我却感觉从未真正看见过他。父亲人称“十三能”，铁匠、木匠、石匠，又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由于他为人仗义、乐与助人，逝世后他的一位崇拜者王天星（70多岁）从巷头哭到巷尾，惹得沿巷两边的社员哭成一片。他年轻时，村里派他去管理《山王渡口》，夏天在波涛凶涌的汾河里，冬日在冰冻的500米左右的河面上搭救过无数落水者；他中年时，被迫学成了一位铁匠，为全村社员打铣、打锄，修理农具，特别是义务给全村近500户农家打造盖房贯椽用的铁钉。还创造性的用钢筋制作人字架，取代了用木材做大梁的习惯（因木材短缺，社员常常因此发愁盖不起房）。1970年后半年，他四处联系，为大队买回一台波兰拖拉机，在全县拔了尖出了名。小时候，我眼中的父亲，是弯曲的脊梁，是沉重的水桶，是高耸的草捆。他总在黄土地上忙碌，每一步都踩出深陷的脚印，仿佛要把自己的力气，都扎进土里。

我记得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零钱时，粗糙的手，还有长长的叹息声。那时的我，不懂这叹息里的无奈与艰辛，只知道拿着钱，跑去买爱吃的零食。父亲的形象，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一个个忙碌的背影，是沉默的付出，我从未认真去端详他的面容，去聆听他的心声。

二、认知的觉醒

直到父亲去世，我站在田野上，望着那隆起的坟茔。我昂起头，静静地注视，那一刻，父亲的名字在我心里变得无比伟大。我才惊觉，父亲的身躯原来那么伟岸，他就像一座大山，默默伫立，为我遮风挡雨，谁也无法撼动。

那些他曾扛过的重担，走过的艰辛，都成了他山一般的脊梁的注脚。我开始回忆与父亲相处的点滴，他送我上学时的沉默，他在我生病时的焦急，他面对生活苦难时的坚韧。原来，父亲一直都在我身边，用他的方式爱着我，只是我从前太过懵懂，未曾察觉。

三、永恒的怀念

父亲走后，故乡的老屋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时常坐在那里，想着他的脊梁曾为这个家撑起的一片天。每到秋收，看着玉米谷子遍地，那是故乡的收获，我会走到田地里，想象着父亲劳作的身影，仿佛他从未离开。

我明白，父亲的脊梁，是故乡土地孕育出的坚韧，是给予我生命滋养与精神支撑的力量。往后的岁月里，无论我走到哪里，父亲的形象，都会在我心底，成为一座永恒的山，让我在疲惫时，有了依靠与慰藉，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担当与父爱。

第三部：暮年的归盼

一、衰弱的羁旅

等我老了，衰弱不堪，我哪儿都不去。就像诗里写的，坐在老屋的门槛上，蜷曲着身体，眯缝着眼睛。看云卷云舒，看冬去春来，看小鸟飞翔，看蚂蚁搬家。这暮年的时光，变得缓慢而宁静，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成了我最珍贵的陪伴。

我不再有年轻时的奔波与闯荡，岁月带走了我的力气，却带不走我对故乡的眷恋。这衰弱的身体，像是被故乡轻轻揽住，让我在它的怀抱里，细数过往的流年。

二、四季的等候

我等四季接我，因为它们曾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春天，故乡的花开了，就像母亲温柔的笑脸；夏天，蝉鸣声声，是故乡的歌谣；秋天，玉米谷子遍地，是故乡的收获；冬天，白雪皑皑，是故乡的宁静。它们见证了我的成长，也将见证我的暮年。

我知道，它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接我回去，和故乡、和父亲，还有那些逝去的岁月团圆。这等待，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期许，期许着与故乡的再次交融，期许初的起点。

三、最后的团圆

在暮年的时光里，我渐渐明白，故乡、父亲、暮年，是生命的一场轮回。故乡是根，父亲是滋养根的土，而暮年，是回归根的旅程。当四季终于来接我，我会笑着闭上眼睛，回到故乡的怀抱，回到父亲的身旁。

那里，有我熟悉的山水，有我想念的亲人，有我一生的故事。在故乡的土地里，在父亲的身旁，我将完成最后的团圆，让生命在故乡的轮回里，找到最本真的归宿，就像一片落叶，终于回到树根，获得永恒的安宁。



作者简介

王广泽，山西省河津山王村人，历任河津市下化乡乡长、樊村镇镇长、小梁乡党委书记、河津市工商局局长、运城市工商局局长助理。退休曾任河津市老年书画家协会主席。现任运城市老年书画家协会副主席，河津市三晋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河津市关工委副主任，河津市老年书画家协会名誉主席，专家委员会主任。中国硬笔书协会员，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中国老年书画家协会会员、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