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方言中的美食“拾翻饼”

运粮河畔

　　“拾翻饼”是邓州过去的美食。方言是这么叫的，至于字怎么写就不一定了，上网查也找不到，这是我根据发音创造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做了。

过去农村穷，没啥好吃的，无非就是红薯、面条、包谷糁之类；好一点的能有个菜，也就萝卜、白菜、北瓜等。时间长了，难免生厌。妈就说：“今儿晌午烙拾翻饼吧。”我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拾翻饼”的做法并不复杂，但比单做面条费事些。常常是妈和面压页，爹烧锅，三姐掌勺，我和三哥择菜剥蒜。帮妈绞压面车，通常也是我的活，呼呼隆隆的绞动声中，面页压好了；锅底油也热了，放入面页，铲火刀（方言指炒菜用的锅铲）上下起舞，一翻一过，烙到两面起糊花，半熟即可。一张张出锅，摞在一起，搭上毛巾盖住，防止脆干。最后一张总是烙得熟透，焦香味扑鼻，这是给我们小弟兄的奖赏，可以提前享用了。

锅底重新热油，葱姜蒜爆香，炒青菜；不用铲出，直接添水烧开。拾翻饼卷成粗卷儿，切成两指宽的面条，下锅，滚几滚儿，打上鸡蛋，出锅前再淋上香油，美味的拾翻饼就做好了。第一碗肯定是奶奶的，第二碗是爹的，然后是姊妹几个的；妈常推说不饿，总是最后才盛。绿色的青菜叶，淡黄的鸡蛋须儿，糊香的宽面页，无不勾逗着食欲，烫到嘴是常事。

烙饼时要用铲火刀不断拾起翻过，“拾翻饼”的得名大概就是这样来的。比较有意思的是，家乡还有一个方言是“翻拾”，意思是折腾、翻腾。常用于训小孩：“你真是个‘翻拾’精，又把玩具弄得到处都是。”厌嫌中常带着娇宠。当然“翻拾”是否真这样写，也是我自己认为的。至于考证的事情，我是凡人，就让专家们“拾翻”去吧。不过，我觉得“制作美食的繁琐”与“养育爱子的折腾”之间，似乎还真有共通之处——都是一个“麻烦却充满心意的过程”。二字颠倒，表意相近，经济实用，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拾翻饼”不光好吃，在民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送米面”。

这个家乡风俗，很多地方都有。出嫁的女儿生孩子后六七天，娘家妈要烙上一荆条筐（荆条编成的大筐）“拾翻饼”，再攒一筐柴鸡蛋，差邻家侄子钩担挑上，自己跟着，去看女儿和外孙。这叫“送小米面”。女儿吃了，那奶水足足的，能把小子养得肥肥的。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就更加隆重了，是要待大客的。旧时是真送“米、面”，娘家要准备两个大荆条筐，一筐米花，一筐白面，装得齐沿高，上铺红纸，纸上摆鸡蛋，则是“送大米面”。

美味的拾翻饼勾起的不只有口水，还有陈年往事。有女儿的时候，岳母就送来鸡蛋拾翻饼，那密布的鼓花油光光的，至今还透着温热。不由地，便想起爹娘，想起孩子姥姥。唉！可惜，老岳母前几年因病去世了，走那年还不到七十岁。

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村早已不缺吃喝，下馆子打牙祭已成常事，城里人更是常点外卖，楼都不想下。拾翻饼这种费力的吃食，也就慢慢失宠、打入冷宫了。不过有一点很疑惑：食堂菜单上，“面辣子”“锅上升（面糊）”这些沉寂多年的农家小吃，都已堂而皇之地榜上有名；“芝麻叶面条”更是生生不息，越吃越香，流传甚广，颇有蔚为一方名吃之势——可拾翻饼却仍无一席之地。是人们都忘了它吗？还是大家都不想再“翻拾”了？

当年结婚后，我对妻子说：“给你烙拾翻饼吃吧。”她很惊奇：“你还会这手艺？”做好后一尝，大加称赞。都怪我自己好显摆，后来就成了我幸福的苦差了。近些年比较疏懒，已经很久没做了，偶然想起，又馋那股糊香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我和妻说：“明天女儿回来，我给你们做拾翻饼吃吧。”妻响亮地答一声：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