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叫声声 连载小说［大结局］

江畔金柳

图片：网络

文字：江畔金柳

美篇号：16666854

命运的残酷，常在你以为迎来转机时，露出真正的獠牙。有时福不双至，祸却不单行。生活的片刻安宁，不过是风暴间短暂的喘息。

炎炎烈日炙烤着有义那间狭小的加工坊。屋顶风扇不停狂转，搅起一阵阵混杂金属碎屑与机油味的热浪。

屋内，金工机械的嘶鸣不绝于耳，成品架上堆满了近几天加工完的各种金属物件。

突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在有义加工坊门口戛然刹停。声响瞬间吞没了所有的嘈杂。

满身油污的有义被两位民警带出，押上警车，一同被搬走的还有几根细长的金属管。

警车远去，加工坊前却早已聚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

众人望着已然断电、死寂下来的作坊，窃窃私语起来：“有义这是犯了什么事？”“做加工也犯法？”“准是他那犟脾气得罪人了！”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人群中，自然也夹杂着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

母亲一听儿子有义被抓，手一抖，刚备好午饭的瓷碗“哐当”一声在地上炸开。她什么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一里多的土路，她的身影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踉跄着碾了过去。

赶到派出所，母亲一眼瞥见铁栅门后有义惶恐的脸，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般瘫坐在地，号啕声撕心裂肺。

一位民警看得心酸，赶忙上前搀扶：“婶子，您先别这样。举报的事儿，我们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您先回家等信儿，别急坏了身子。”

回到家中，母亲整个人都空了。没关系、没门路、更没钱，这可怎么救儿子？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憔悴了一圈。绝望中，她又想起办厂多年的叔叔，想必他总该有些关系吧。

母亲托叔叔四处奔走打听，最终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她如坠冰窖——问题就出在那几根金属圆管上。据说，有人举报那是用来制造猎枪的枪管。若此事坐实，便是涉嫌违法犯罪的重罪，到那时，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闻听此言，母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熄灭。她感到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再无回应。

经过警方一番严谨的查证，事情竟迎来了出乎意料的转机。那几根被视为“铁证”的金属圆管，经核实，只是一家化工厂委托加工的实验室专用钢管。真相，至此水落石出。

有义很快被无罪释放。他踏进家门，母亲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便立即与他商量，语气中满是后怕：“这金加工的营生……太险了，要不，别做了？”有义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屈，话语掷地有声：“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然而，经此一劫，有义还是有些悄然改变。他真正懂得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第二天，他便亲手为那个一向敞开的成品架，焊上了一圈沉默的铁皮。

母亲至今谈起这件往事，仍心有余悸。但令人欣慰的是，风波过后，有义加工坊因祸得福，凭借诚恳、踏实的信誉，生意愈发红火。不出一年，他便成了四邻八乡交口称赞的“万元户”。

接着，母亲心头长久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她一直担心有义因个子矮小难以成家，如今，他总算等来了天赐良缘。经人介绍，他与一位灵巧的裁缝女工相识。两位靠手艺安身立命的人，彼此看着分外顺眼，情意便在一来二去间生根发芽，很快便携手筑起了自己的小家。

日子至此，终是雨过天晴，步入坦途。母亲眉宇间积年的愁云也随之消散，转而成了藏不住的笑意，她逢人便念叨：“如今啊，就盼着能抱上个大胖孙子，那可就真圆满了！”

这心愿不久便如愿以偿。有义婚后第二年，家里便喜迎一个男孩。母亲的脸上终日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那三间老屋里，交织着清脆的啼哭与咿呀的笑语，寻常人家最朴素、也最珍贵的幸福，莫过于此。

但说着说着，母亲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叹息道：有义现在这喜怒无常的坏脾气，就是从那次加工坊的机械大修开始的。

当时，一个高速旋转的铁环骤然崩裂，碎片如子弹般溅射开来，其中一块狠狠击中了他的左腿，现场顿时鲜血淋漓。虽经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他的左腿却永远失去了知觉，从此他与拐杖为伴。

金加工的活儿是再也干不成了，出外经商更是天方夜谭。他整日困坐家中，借酒浇愁，醉后，家中便充斥着锅碗瓢盆被砸碎的刺耳声响。做裁缝的弟媳，就此成了家里唯一的支柱。

听着母亲讲述这几十年来的坎坷，如同一部不忍卒读的挥泪史，我的内心惭愧不已——我这个曾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又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呢？自责如浪潮涌来，我不停“啪啪”抽打自己的脸颊。母亲见状，使劲拽住我的手，随即与我抱头痛哭。

自从当年踏上北去的列车，我隐姓埋名四十余载，额头上早已刻下了“不孝之子”与“冷血兄弟”的深深烙印。如今告老还乡，我唯一的愿望，便是用余生陪伴母亲，守着这间老屋，偿还未尽的孝道。

正月初三，区里召开春节乡贤会，九十多岁高龄的母亲作为嘉宾被请到会场。一位部队转业的区长径直走到她面前，敬了一个军礼后，他拉起母亲布满皱纹的手，动情地说：“老太太，您的儿子，是一位“默默无闻”的技术专家！您为国家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这几十年，是我们亏待您了。”

那一刻，母亲全都明白了。半生的辛苦、无尽的误解与深藏的埋怨，像堤坝溃决，化作奔流的泪水。她用那双枯瘦、颤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的好孩子……娘这辈子，没有白疼你！”她那混浊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理解与无以伦比的骄傲。

全篇完

感谢一路有你

2025年11月27日于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