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绿湖落日熔金

百川

　　傍晚的云山绿湖已收敛了日间那灼人的气焰，变得格外温柔。它像一枚巨大的、熟透了的果子，沉沉挂在远山的肩头。光线是醇厚的、金红的，仿佛陈年的佳酿，泼洒下来，将天地万物染得带微醺的暖意。湖水是最知趣的，它豪不吝惜地承接了这满天的恩赏。

　　于是，水面上便铺开了一匹无比华丽的锦缎。那光是流动的，从西边太阳的落点开始，一道金光夺目的光带，颤巍巍地，一直铺到我的脚前来。近岸处，光影在水波的细碎褶皱里荡漾，化成万千片跃动的金鳞，闪闪烁烁，叫人久久不敢直视。

　　天空的云，是这场辉煌谢幕里最灵动的画师。它们不过是些闲散的、棉絮似的白云，此刻却被夕阳的妙手点化成了神品。靠近太阳的，是泼辣的、饱满的橘红与玫紫；稍远些的，便染上了含蓄的绯粉与淡淡的金黄。它们在空中缓缓地移，色彩也便跟着悄悄地变，每一秒都与前一秒不同，是一场流动的、奢侈的视觉盛宴。

　　我沿着湖岸慢慢地走着，岸边泊着一叶扁舟，此刻也非常宁静，像是酣睡的婴儿，安祥得叫人羡慕。它忙碌了一日，也该歇下了，静静地，成了这暮色里的一幅剪影。

　　忽然想起柳宗元《小石潭记》里的句子，“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此刻的湖里虽不见鱼，但那云、那山、那光，不也正“皆若空游无所依”么?它们都倒映在这清澈的湖水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构成一个颠倒的、梦幻的世界。这水中的天，比头顶的天，似乎还要绚烂，还要深沉，因为它还多了一份流水的柔波。

　　终于，太阳完全隐没到山脊后面去了。天边的余晖却还没有散尽，像一场盛大戏剧落幕后，观众久久不愿离去的掌声，虽不如此前辉煌，却更添了一份悠长的韵味。西天留下一抹漫长的、清黛色的云，边缘还镶着一道极细的金边，像是未合拢的幕布缝隙里漏出的光。湖水的锦缎被收走了，颜色变成了沉静的、幽幽的蓝紫色。风，到底是真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