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贼

琅函弘文阁

我总觉得，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个贼。正如那句话：“人是贼，偷一点阳光，偷一点爱情，偷一点钱，偷一点快乐，都是贼。”我们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便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窃取。偷取母亲的乳汁，偷取伙伴的友情，偷取爱人的体温，偷取社会的资源，以此来喂养自己饥渴的灵魂。

我曾以为，只要偷得足够多，便能填满内心的空洞。在身无分文时，我坚信“没钱的时候，钱最重要”，于是我拼命地偷，偷取机会，偷取知识，甚至不惜偷取他人的信任与自己的底线，去换取那叮当作响的金属和印着数字的纸张。当我终于拥有了它们，却发现欲望早已转移，在空荡的大房子里，我感到了“有钱的时候，爱最重要”的噬骨的寒冷。

于是，我开始偷取爱情，妄图用另一个身体的温热来驱散我的寒意。我成了名人，一个被无数人认识的名字，一个符号。可“名人活得累，就因为他是名人，他不再是他自己”。我偷来了名声，却弄丢了自己。我被架在虚名的高台上，扮演着别人期待的角色，内心的空洞却像黑洞一样，吞噬着所有偷来的光。

我拥有了钱，拥有了爱，继而开始追求“精神最重要”。我读最深奥的书，谈最玄妙的哲学，可这一切，仿佛只是为我的空虚镀上了一层金边。“可等有了这一切，又觉得空虚，人生就是这么一个循环。”我像一个在环形跑道上狂奔的囚徒，终点即是起点，所有的努力，不过是证明了一场徒劳。

在这个循环里，我目睹了“百鬼狰狞，上帝无言”的世间相。我看到道德在利益面前下跪，信仰在欲望面前失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落里，进行着或光明或阴暗的窃取。而规则，那个曾经被称为“上帝”的存在，沉默着，冷眼旁观。

我终于明白了那句残酷的真理：“越是有钱，越是不怕钱少；越是没钱，越是怕钱少。”贫穷的恐惧刻在骨子里，而富足的傲慢长在血肉中。我们被自己所拥有的和未曾拥有的东西，共同塑造、扭曲，最终都成了欲望的奴仆。

直到某个深夜，我抛下所有偷来的一切，走在无人的街上。我躺倒在冰冷的石阶上，仰望那片吞噬了所有星辰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在那一刻，一句话像最终的审判，落在我心头：

“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

是的，无论我是富丽堂皇的别墅里那个名为“名人”的空壳，还是此刻躺在街边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所拥有的，不过是同一片夜空。所有的挣扎、窃取、拥有与失落，最终都被这无差别的黑夜所接纳、所消解。我们偷来的一切，都带不定；我们惧怕的失去，终将成真。

原来，我们不仅是世间的贼，更是永恒的夜的囚徒。而这，或许就是人性最深处，那无法被任何光芒照亮的、赤裸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