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的美篇

石峰

《 苦难》 （二十八）

创作：石峰

摄影：自拍

昵称：石峰

美篇号：

486519886

建国初期，国家政治运动频繁，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无产阶级政治掛帅为首的年代。我这个可耻的逃兵，在人生的政治舞台上如同判处了死刑。显然，父亲顽固不化落后思想是大错特错的。而我入伍参军的时间，正好是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已经结束，17年内没有任何战事的和平年代。

铁的事实证明：我家隔壁移民施〇〇，初中毕业，入伍数年，成为部队教官，处级干部，转业后在浙江省财政厅工作。大队会计儿子石OO，初中毕业，参军数年转业，任县财税所所长，稽查局局长，征管局局长。上半村＂家基爷爷＂，思想非常开明。春天大儿子参军，三年转业后分配通济桥水库工作。同年冬季征兵又把小儿子送进部队， 在海军某潜艇任机要参谋，正连级。三年转业后任县法院审判员，正科级，一级法官。

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农业户口青年的唯一出路：第一，用功读书；通过中考、高考、学业完成后参加工作。第二，入伍参军、那年代军人转业后都能分配工作。正如大队会计石OO婉惜道：＂兴族，你真是狗头不载肉啊！自作孽不可活。一个那么优秀的孩子，就这样被愚蠢无知的父亲扼杀掉，多么可惜呀＂！

现实是非常残酷无情的。回浦一个月后，我的糧户关系回迁大队。从杭州的中专生聚然变为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农民。每天必须脸朝黄土背朝天，参加繁重的田间劳动。

转眼进入严寒冬季，饥饿在农村大地仍在漫延。兄弟俩吃完早餐，穿了布袜，草鞋，俩人气喘吁吁艰难地登上牛山。山峦上悬崖绝壁，高耸突兀，显得十分巍峨壮观。悬崖上掛着成排的冰凌，在这种危险地带作业，确实有点担惊受怕。只要太阳晒到一定温度，峭壁上的冰凌随时都会溶化摔到人。

满山遍野的古松老木，枝桠上松叶托着沉甸甸的白雪，大块的雪团不时从树上哗哗滑落下来。白岩西边峡谷处，因雨水冲积坡地山土肥厚，适合厥基生长的好地方。厥基春天抽苔后变叶，冬季叶茎枯干死亡。厥基的根茎长得很深，要用开山大锄往下撅，才能把很长的根莖慢慢挖出来。开山挖土要二腿掰开，从右到左，从下往上循序渐进，否则翻出的山土和石块会摔伤自己的双脚。

兄弟俩带了中歺，所谓中歺，也就是几块硬邦邦的冷蕃芋，几个毛芋艿而已。严寒的冬天，在雪地上找些枯枝败叶，点火烤热再吃。蕃芋结口难咽，抓几把雪团往嘴巴一塞，吃进肚子里冰冰凉。忙了大半天，挖到三四十斤厥基。太阳西斜，从山上往下看，几次看到自家门口小丁点黑点，那是母亲佝偻的身影。 她已多次向山上的儿子招手呼唤：儿啊！快快下山吧！⋯⋯回来吧！——回——来——吧！⋯⋯肚皮肯定饿瘪了⋯⋯

厥基先要浸泡在水渠中，用扫帚洗刷干净。洗净后放在案板上，弟妹们用木制的大榔头用力反复敲捣，脸上身上都会溅得乌兔画鼻头，个个变成大花脸。繁重的体力劳动， 搞得姊妹们疲惫不堪。打碎的根茎用细布包好，放在水中将白色的淀粉洗掐出来。再经过滤、换水、沉淀、哂干、最终提取出洁白的厥基淀粉。用来做糠饼、稀粥勾欠、促使少得可怜的米粒悬浮起来。

夏收夏种来临，7月初开始收割早稻，立秋前必须完成晩稻的插种。秋后种下去，因气温下降稻谷不成熟而夥粒无收。抡收抡种这段日子，是农民一年最辛苦的一个月。

早上4点起床拔秧。夏天淸晨，空气清新，秧田里的水凉爽。坐在独脚秧凳上，左右手掌同时运作，秧苗拔出后把根部糊泥清洗干净。拔秧比较轻松，谈论天南地北的马路新闻。但是，接二连三的蚂蝗会咬得你心惊肉跳，胆战心寒，拼命拍打还是撕不下来。有时会叮上四五条，使你浑身鸡皮疙瘩、痉挛发冷，叮咬后的伤口流血不止、奇痒难熬、痛苦万分。

秧田里施人尿、猪粪、猪尿、化肥。水中的各种微生物，小飞蛾、小蜘蛛、小昆虫、小爬虫，孚孑虫、而且都是有毒的。皮肤出现红肿感染，脚趾下霉烂、湿疹，疣块、疼痛奇痒，皮肤破损溃烂成疮，间直苦不堪言。

中饭，只能狠狠的连喝二碗稀粥，才能草草地咽下几口米饭。疲惫不堪的身躯，迫不及待一屁股反扒在木板上。野外45度以上烈日暴晒，整个背脊和双臂体无完肤。黄豆似的成片水泡像油炸的猪皮，破损溃烂的皮肤像牛肉干，翘起的皮屑像成片的锅巴。

衣服更本无法穿进，只能披块汗巾当衣裳。睡觉只能侧卧或者扒下。小妹拼命给我摇扇子，哽咽哭泣着：＂小哥，你在受活罪呀！背脊上肯定很痛吧！你不要出工算了，我们不会饿死的，你不要出工吧！＂。我闭着浮肿的眼皮，无奈地摇了摇头，迷迷糊糊早已进入痛苦的梦乡⋯⋯

太阳将要落山，可是种田人远远没有结束。高温虽然收敛许多，闷热依旧继续。低空的青草蚊子，上亿个蚊子翁翁作响。横冲直撞，总是故意捉弄人，喜欢钻进汗滋滋的大腿根部叮咬，咬得你全身疼痛奇痒。男人不穿短裤，只围二片不长的直筒粗布裙。用秧苗作鸡毛掸子驱赶毫无效果，反而越赶越多。成千上万小飞虫，耳朵里、眼睛里、头发中、鼻孔内没完没了的钻进来。烂泥田里烂蚂蝗，肚皮吸得红红的，鼓鼓的，吸饱了，然后悄悄地一滑碌逃之夭夭。

天将黑，不管男女老少纵身跳进浦阳江洗个痛快。整个身体潜在水底，揉搓着身上的汗水和泥巴。然后浮出水面喷出一大口苦水。肚皮早已饥肠漉漉，蚂蝗叮咬的伤口，映红的鲜血一直从田畈流到家里⋯⋯连床上的被单也染成红色了⋯⋯

2025、11、27——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