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嘉陵江在陇南，把半部中国史写成绿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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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嘉陵江从秦岭的掌纹里挣脱，一路向南，像一条被月光淬炼的银链，把陕甘川三省的群山串成悬在华夏胸前的翡翠。它先吻过凤县的星子，再踏进陇南的清晨——那一刻，风把陕甘的黄土吹成柔软的绢，把川北的蜀道吹成悠扬的笛。于是，江不再是江，而是大地把两千年的呼吸折叠成的一枚书签，插在陇南这部厚重的册页里；城亦不再是城，而是山川把两千年的心跳托举成的一座灯盏，照见古今，照见你我。

我循水而来，只为在武都的渡口，听一段江与城合奏的绿浪长歌。

清晨六点，嘉陵江在薄雾里伸腰。第一缕光落在江面，像秦人先祖从西汉水边拾起的那枚青铜镜，照见陇南的现在——武都城区已建成 36 个社区、8 个街道办事处，常住人口 58 万；若把 1 区 8 县的炊烟都拢进怀里，便是 280 万颗跳动的心，撒在 2.79 万平方公里的翡翠上，密度刚好够让每一座山都听见人语，让每一条谷都藏住鸡鸣。江风掠过，把数字吹成花瓣，落在脚背，轻得让人不忍说出。

我跟着花瓣走，走过坪垭藏族乡的转经筒，走过裕河镇的油橄榄林，走过五马镇的花椒坡。社区网格员的电动车叮铃而过，像把现代的时光捻成一根细线，缝在古蜀道的裙摆上；而山民背篓里的橄榄、花椒、黑木耳，又把这根线染成青、赤、褐的三色，一路垂到江里，让嘉陵江在水色之外，多了味与香。于是，江面浮起一层看不见的釉——那是陇南把“陇上江南”四个字，烧制成的一面镜子，照见自己，也照见旅人。

若把镜头拉远，陇南不过是甘肃的“绿色犄角”，可正是这犄角，抵住了西北的苍凉。秦岭、岷山、黄土高原在此撕扯，把海拔撕成 550 米到 4200 米的巨大落差；白龙江、白水江、西汉水在此撕扯，把降水撕成 500 毫米到 900 毫米的层层雨幕。撕扯之后，大地缝合，缝合处便长出一片“三江一水”的叶脉——9300 多条溪流像毛细血管，每平方公里 0.5 条的密度，让陇南成为甘肃水资源最丰沛的地区，年径流量 144 亿立方米，水能蕴藏 260 万千瓦，占全省三分之一。于是，嘉陵江在陇南不再是简单的支流，而是长江伸进西北的一只温润手掌，替干旱的黄土高原按住一枚绿色的印章。

印章落下，群山便有了自己的姓名

北山叫“秦岭”，南山叫“岷山”，中间的峡谷叫“徽成盆地”；

盆地边缘，礼县的大堡子山隆起秦人第一座陵寝，把华夏一统的伏笔埋进黄土；

祁山堡孤悬，诸葛亮六出祁山的羽扇，仍在云端翻飞；

阴平古道悬壁，邓艾裹毡滚落的鼓声，仍在峡谷回荡。

历史在此不是教科书上的铅字，而是风里的旌旗、雨里的铁锈，是你在宕昌哈达铺镇随便推开一扇木门，都能闻到的 1935 年 9 月的马灯油味——红军在此喝下一碗罐罐茶，北上陕北的战略就此定舵，中国革命的航船从陇南的檐下悄然转帆。

我把脚步放慢，去听那转帆的余音。

余音落在西和县的乞巧节里。每年农历六月三十晚，未出嫁的姑娘们把瓜果、针线、胭脂摆进“巧娘娘”神龛，以歌舞祈求心灵手巧。她们用 7 天 8 夜的仪式，把《诗经》里的“跂彼织女”唱成今日的抖音直播，让千年前的女儿心事，在光纤里继续闪烁。国家级非遗的牌匾挂在祠堂门口，像一枚时光的印章，盖在陇南的眉心，盖得山川都低了头。

余音落在文县铁楼乡的“池哥昼”里。白马藏族男子头戴面具，击鼓跳跃，用舞步驱赶山鬼，也驱赶自己体内的怯懦。面具上的獠牙越狰狞，眼神却越温柔，仿佛告诉世界：恐惧可以被艺术驯服，就像嘉陵江把咆哮驯服成绿绸。游客举起手机，屏幕里的“池哥”与背后的 5G 信号塔同框，古老与崭新，在这一秒握手。

余音也落在两当号子的船歌里。船夫把号子喊成一条看不见的纤绳，一头系在东汉的栈道，一头系在兰渝铁路的桥梁。桥梁下，复兴号呼啸而过，3 小时到重庆、4 小时到成都，陇南的早晨在成渝的火锅里结束，又在陇南的橄榄油香里重新开始。交通的加速度，让“秦陇锁钥、巴蜀咽喉”八个字，从史书的冷铁变成高铁的热浪，扑面而来。

而热浪的底色，是 45.27% 的森林覆盖率，是 2714 万亩林地铺就的“绿色打底”。两当县把覆盖率做到 76.38%，康县把覆盖率做到 70.45%，于是“中国最美绿色生态旅游名县”的牌匾，像一枚枚翡翠别针，别在陇南的胸前。别针之下，是大熊猫国家公园陇南片区——全国十分之一的大熊猫在此撒欢，金丝猴、羚牛、金钱豹轮流当主角，连朱鹮都偶尔来客串。它们不需要台词，只要在山谷里亮个相，便是对“生态陇南”最响亮的注解。

生态的注解，又长成产业的注脚。

武都区的花椒把麻味寄往全国，年产量 3 万吨，占全国 1/5；

白龙江谷地的油橄榄把橄榄油的清苦寄往地中海，22 万亩种植面积，让中国有了自己的“液体黄金”；

成县的核桃、康县的黑木耳、礼县的苹果、宕昌的党参、当归、黄芪……把陇南的千山万壑，变成一座“天然药库”“橄榄之乡”“核桃之都”。

电商的鼠标再把这座山库一键分发——5923 家网店，7.71 亿元年销售额，陇南被国务院扶贫办命名为“全国电商扶贫示范市”。于是，你在广州珠江新城的写字楼里，点开淘宝“陇南馆”，下一单武都花椒，三天后快递小哥把秦岭的麻味送到你 32 楼的厨房，嘉陵江便在沸腾的火锅里，与珠江握手。

而我要说的，不只是握手，更是拥抱——

是交通建设给山川的拥抱。

兰渝铁路 2017 年通车，把陇南拉进“成渝 3 小时经济圈”；

G75 兰海高速、G8513 平绵高速在此十字交叉，让陇南成为甘陕川的“高速转盘”；

陇南成州机场 2018 年启航，北京、广州、深圳、杭州的航班，把“陇上江南”四个字，写在不同纬度的天空。

于是，山不再高，水不再远，嘉陵江的水纹与珠江的浪花可以在一张登机牌上相遇；秦岭的云海与滨海的风，可以在一条跑道上并肩。

是民生工程给村庄的拥抱。

“8·12”暴洪灾后重建的民居，白墙黛瓦，像是从江水里长出的新莲；

农村饮水安全工程，让 25 万昔日背水人，如今拧开水龙头就能看见白龙江在指尖跳舞；

通村硬化路 3000 公里，把花椒、橄榄油、黑木耳的呼吸，顺畅地送到山外，也把山外的游客、资金、技术，顺畅地送回山里。

于是，你在康县花桥村可以看见民宿的落地玻璃，把整片阳坝的竹林映成一幅会呼吸的壁纸；在徽县嘉陵镇可以看见漂流的皮筏，把“陇上第一漂”的尖叫，翻译成游客脸上飞溅的浪花。

是文旅融合给历史的拥抱。

官鹅沟升级 5A，集雪山、峡谷、森林、瀑布于一体，被誉为“小九寨”；

万象洞以 2.5 亿年的喀斯特记忆，被李四光叹为“华夏第一洞”；

阳坝亚热带生态区，把茶园、竹林、棕榈树移栽到西北，让“陇上江南”四个字，有了具象的注脚。

而红色旅游，把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两当兵变纪念馆、康县红军标语墙，串成一条“长征精神研学线”，让中小学生的脚步，在陇南的清晨里，踩出与 1935 年一样的露水。露水之下，是他们对“中国”二字的第一次心跳。

夜色降临，我回到武都的江边。

嘉陵江把整座城的灯火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枚巨大的、跳动的心脏。江面映出霓虹，也映出山顶的星；映出高铁的弧线，也映出古栈道的残痕；映出 280 万张笑脸，也映出 280 万次叹息——那些叹息被江风轻轻吹散，吹成看不见的露水，落在花椒的刺、橄榄的叶、党参的花上，成为下一次丰收的催化剂。

我伸手触碰江水，指尖传来微微的麻——那是武都花椒在远处摇曳，把味道递给江风；也是西汉水在地下暗河潜行，把秦人当年的金戈铁马，磨成今日的一粒粒橄榄油。更远处，白龙江与嘉陵江交汇，像两本史书合页，一页写秦，一页写蜀；一页写诸葛亮六出祁山的羽扇，一页写兰渝铁路复线的焊光。合页之后，是陇南把“江润万物，城载风华”八个字，写进自己 3500 年的眉间。

我闭上眼，听见江声里传来稚子的朗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伊人是陇南，是嘉陵江，是 280 万把日子过成诗的山民；

那水是绿，是光，是 144 亿立方米年径流量汇成的时代浪潮；

那方是西北，是西南，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与长江经济带握手的十字路口——

而陇南，正把“秦陇锁钥”插在左襟，把“巴蜀咽喉”插在右襟，让嘉陵江的绿浪做腰带，让秦岭的云海做披肩，一步一步，走向中国地理的 C 位，走向世界舞台的聚光灯。

夜已深，江仍醒。

我起身告辞，江却递给我一枚鹅卵石——圆润、清凉，像把整座陇南的月光、山风、花椒香、橄榄苦、党参甜、熊猫的憨、金丝猴的俏、乞巧姑娘的睫毛、池哥昼面具的獠牙，全部压缩进这方寸。我把鹅卵石贴近耳朵，听见血液里传来细小的轰鸣——那是嘉陵江在陇南，把半部中国史写成绿浪的回声；也是陇南在嘉陵江，把半部中国绿写进未来的序章。

回声与序章交织，像两束光的缠绕，缠成一句话——

江与城共生，古与今共鸣；

绿与梦同在，山与海同心。

于是，我把它写进诗里，作为这场相遇的落款——

嘉陵入笔，陇上成书，

一笔绿浪，一笔青竹。

秦人牧马，汉将弯弓，

三国鼓角，唐宋茶炉。

星落白龙，月涌西汉，

风过乞巧，雨润橄榄。

高铁如练，高速如弦，

唱我陇南，新声万端。

江润万物，城载风华，

与君执手，共赴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