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筋草（中篇小说之六）

老曰兔

（二十六）

到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将王兴浪与小马分开审讯。小马将自己作为爱颖超市送货员说起，看到老板娘的儿子被撞成重度脑震荡，还断了一条腿，心中有气，决心两肋插刀，抓住凶手，为小承祖报仇。警察却说：

“功是功，过是过，你把罪犯抓住是功。但用暴力逼供的方式却是过。所以按照《社会治安条例》，得惩罚你，处以拘留七天的处分“。

小马说：只要你们公正执法，将凶手逮捕判刑，我蹲几天笼子也心中无怨！

两位警察都笑了。

而王兴浪这头，这傢伙是吃硬不吃软，警察好好地审问他，他却一口咬定是自己酒醉造成的交通事故。

警察出示了小马在欢乐饭店的视频，他顿了一下，说：那是在暴力下逼的没办法才说的，不说的话，马老板会打死我的。我说的全是假话，与我姐无关。

“你既然认为是交通事故，不是故意的，为什要改换模样，换手机，换摩托车，改发型，躲藏起来＂？

黑狼面对这一串提问，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变成哑狼。

“我们现在有目击证人，把你的长袖衣服脱下来＂！面对警察严厉的目光，黑狼只能脱下长袖白衣，下手臂上，是一条鳄鱼的纹身，王兴浪的心理开始动摇了。

那天广场上有七名孩子，没受伤的孩子都指认你手臀上有纹身。明明小广场有足够空间可以过，你为什么偏偏要去撞人？

“你不回答也可以，先关押起来＂。

于是，黑狼被送进重点看押室。

公安传唤了便宜宝老板娘兴姑，兴姑毕竟是个低文化的女人，一进审讯室，开始还狡辩几句，当在屏幕上看到弟弟受审的场景时，一下瘫倒在地。

她承认是她向弟弟抱怨超市生意不好，激起兴浪怒火，要去报复，自己错就错在告诉了他承祖的长相，所以引发了这个事件，责任在她，弟弟因为有些酒醉，撞过了头。现在事已至此，愿意赔偿一切医疗费，只求政府宽大处理，不要让弟弟坐牢。

警察说：我们只负责审理案情，你已交代，有一定的悔过表现。但在这个案中，你是引起犯罪的起源，必须先行拘留，看下一步检察院的态度。

黑狼在第二次提审时，听说姐姐也被关起来了，想为她减轻罪责，就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说姐姐只是让他警告一下爱颖超市，并没有叫他去撞伤承祖，是他自己头脑发热，导致了严重后果。

检察院收到刑侦大队的案情审理报告，去县医院实地了解承祖的伤情，据医生讲，承祖的腿骨虽已接上，但以后有成为残疾的可能，最可怕的是严重脑损伤，可能对孩子的学习和成人后的工作带来严重影响。

三姑代表受害者家属表达了三条意见：

一是严惩罪犯，不但是黑狼，兴姑也是主犯。

二是赔偿医疗费，护理费等一切费用。

三是承担孩子今后成为残疾病人的生活抚养费用。

法院按照检察院送来的材料，对案卷进行了仔细核对审理后，对此案进行了判决：

王兴狼犯故意杀人罪（未遂），造成受害者严重脑震荡和小腿骨断裂，并同时伤及其他两名儿童。后果严重，社会影响恶劣。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王兴姑是引发此案的主谋，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考虑到其认罪态度，并愿意赔偿受害者的损失，故从轻发落。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两人共同承担医疗住院费及护理费十二万元，一次性付清脑损伤和肢体损伤终身疗理费用二十万元，合计三十二万元。

便宜宝超市老板娘兴姑，偷鸡不着蚀了许多米。为了执行法院判决，只能将原来超市的房屋卖掉，里面的货物也低价处理掉，可村里人知道了她犯的这种没良心的丑事，便宜宝原来是黑心店。她卖的比原价还便宜，大伯大妈认为这是“脏货＂，吃了用了有晦气，不吉利，再便宜也没人要。无奈之下，只能打包再打折转给她亲戚家的超市，又搭上一辆运货车奉送。好不容易，才凑足了这笔钱，交给法院。

兴姑原想搞垮爱颖的超市，没想到，自己的超市先没了。

（二十七）

爱颖得知小马为了给承祖报仇，冒着危险抓获黑狼，心中十分感激，当他得知小马因此也被拘留，又十分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抓坏人难道也有罪吗？这几天又记掛儿子，又担心小马。听刘诺回来讲，承祖的伤情有了些好转，而小马关满七天就可以出来了，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到了小马拘留期满的这天，她又停止营业一天，与刘诺两人一起到县城，先去看望儿子，三姑嘱咐她：承祖虽有好转，仍不能受过多刺激，叫她在儿子面前不要哭。三姑见到儿子，连叫了几声“承承＂，搂住他的脸，不住地亲他，承祖终于开口叫了她妈妈，三姑在一旁见到母子亲情，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爱颖告诉承祖：撞伤你的那个坏蛋被抓起来了，是小马叔叔抓住的！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吧！承祖点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木讷。

在看守所门口，小马尽管关了七天，满脸胡子拉碴，满身酸臭，可精气神还是很足，爱颖为了鼓励他，给了一个大拥抱。

“小马，为了我，你受苦了＂

小马感受到爱颖胸前软乎乎的东西，心里美极了，好久不愿松开。刘诺远远地望着他俩的亲热情，心里有些醋意，但也无可奈何，转身去街边小店买上一盒“红双囍＂与火机，扔给小马，两人这才分开。小马蹲在地下，连着抽了三根，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方才停止。

由于小马的车还在欢乐饭店，刘诺先送爱颖回家，再与小马去黄潭镇取车。车上，刘诺有点阴阳怪气地问：

“看来，你对爱颖有点意思，是不是看上她啦＂？

小马答：“这个女人心肠蛮好的，我喜欢＂！

“不过，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你可要当心嗬＂！刘诺加重了语气。

“怎么说＂？小马不解。

“你不清楚，她老公是因公牺牲的。她现在是领取抚恤金的，儿子领取着抚养费，你想要与她结婚，得等到承祖十八岁以后，否则的话，你不是在害她母子俩失去这份待遇吗＂？刘诺在忠告他。其实，家属抚恤金是一次性的，而子女的抚养费确是每月领取的。刘诺这样说，无非是在加大砝码。

“原来是这样＂！小马感到了份量。

（二十八）

三姑照料时间长了，家里的生意也需要去处理，就与其他四个姐妹商量，看在父亲的临终嘱咐上，一起轮流来照顾承祖，因为爱颖的超市不能随意停，一旦停了，以后再恢复，就没有生意了。姐妹很团结，表示愿意来照料这个侄儿。

四姑表示先来替換三姑，这样，三姑可以暂时回家几天，处理家里的一些事情。刘诺对他讲，小马可能看上了爱颖，三姑就对爱颖去讲：

“你喜欢哪个男人，我没资格管，这是你的自由。现在承祖脑子和腿又受了伤，你如果再婚，不但会失去我弟弟单位对承祖的抚养费，对孩子的精神也会带来沉重打击。你可要考虑周全啊＂！

爱颖见三姑说得在理，红着脸低声说：“

三姐，你帮我办起了超市，又帮我护理承祖，还帮我打赢了官司，比我的父母还要亲，我感谢你报答你都来不及，绝不会做对孩子不利的事，你放心＂。

“我是过来人，你又年青，有时兴头上来，熬不住，也难怪你，姐姐可能管多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三姑拍了拍爱颖的肩膀，爱颖被感动了，抱住三姑，大哭起来：“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泪水顺着脸流下来，流到了三姑的胸口。

小马自从拘留所出来以后，象变了个人，头发经常理，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衣服也常洗常換，烟酒也减少了，麻将也不去搓了。送货时，经过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蹲点的小巷，任凭那些粉底打得比铜板还厚，口红塗得象流血的妹妹“大哥大哥＂叫得再媚态，三轮货车也不停住。牙一咬，车就飞驰而去。一次在批发市场搬货时，听到两个女老板在对话，一个有些象三姑的女人说：

“一个家都养不活的男人，连条狗都不如，狗还能看家护园唻＂！

此话狠狠地刺痛了他，他要争口气，多接业务多干活，做个能挺直腰板，支付宝上有余额的男人，“光身马＂要变成“金鞍马＂。

（二十九）

小马的这些变化，爱颖都看在眼里，对小马的生活也更加关心了。

小马平常吃饭胡乱对付，早上在半路买上两个烧饼，最好夹根油条，刚烤好的烧饼圆圆的，中间突起，他把它视为乳房，那根黄黑色的油条，当然就是他裤裆里的那根东西，一边吃，一边笑骂：

“狗东西，你那么贪色，被吃话该“！

中午就吃个十五块的快餐对付，晚上在外面买点卤味，如猪头肉花生米之类，再买上一瓶十几块的牛栏山二锅头。回家就坐在床上喝，筷也不用，喝一口二锅头，抓一把花生米，外加一块猪头肉，那味道，真叫一个香，还一边吃，一边唱个小调：

谁说那光棍不值钱，有酒有肉赛神仙，

若有那小毴上床来，一棍捅入天王殿。

一直喝到瓶底朝天，脸也不擦，脚也不洗，乘势倒在床上，呼呼睡到大天亮。

可自从认识爱颖以来，他不愿过这样的生活了，在帮超市运货送货时，有意无意与她找话聊。有次爱颖问他中午吃什么？他装作悲哀地说：

“我是快餐店老客，以前十五元还能吃上一荤二素，这个荤的不是红烧肉，就是葱焖鲫鱼。现在可好，只能吃鸡壳，有时吃上个狮子头，他娘个毴，里面全是面粉掺的。家里没有个女人，日子真苦啊＂！

爱颖放低声，脸上出现一阵红晕：

“你这些年做过许多生意，该有些积蓄了吧，为什么不娶一个？听别人说，你是辛苦铜錢快活化，苦力赚来的钞票，都流入那些小姐的阴沟洞里去了吧＂！

小马被点中了软肋，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地说：

“我已经知道自己以前过的，不是好人应该过的日子，我已经在开始积钱了＂。小马把手机上的微信打开给爱颖看，上面有3868元。

“这是我这半个月赚的，以后争取多加几个零“。

小马对爱颖面前，反而象个小学生，鸭蛋遇醋会变软，也许这是一物降一物吧！

爱颖笑了，对小马说：“你一个人，一天到晚帮人家拉货，搬货，已经很累了，晚上回到家，还要自己做饭洗衣，太辛苦了。以后你的脏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晚饭来得及，就在我这儿吃上口热的，只是我烧的菜，没有外面好吃，只要你不嫌弃，没有问题。至于喝酒，最好不喝，考虑到你干的是体力活，喝一点能疏筋活血，消除疲劳，只是要控制好量，否则你开车回家，路上我不放心＂！

小马考虑了一下，说：

“菜我从来不讲究，俗话讲，狗屎虽臭，油炸也香，不管什么，只要遇上油，它也会变得好吃。至于酒嘛！平常我喝一斤白酒照样干活，现在按你说的办，让我喝半斤行不行，回家绝对没问题＂！

由于下午三点，小马还有一趟货要去拉，两人约定，从明天起小马每天来爱颖这里吃晚饭。不过，晚上七点以后到，就只能吃剩菜了。喝酒得在自己超市现买，菜饭钱嘛！就不用付了。

（三十）

小马这天晚上，翻来复去没有睡好，一入梦乡，就梦见与爱颖抱在一起，摸个没完，是无限地欢畅，不知道放了多少炮，天明醒来，发现短裤上尽是些粘粘的东西，自己骂自己：

“没出息的东西，这么多子子孙孙，都被你糟蹋死了，多可惜＂！

今天很忙，要送一车布料去夏梦服装厂，想到晚上有与爱颖亲嘴的希望，小马把牙齿刷了好几遍，脸上还抹了点香脂。心里想着：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功，这七天的笼子蹲得，值！

由于便宜宝超市倒闭，村里只剩爱颖一家超市，生意明显比原来还要好。爱颖打电话叫三姑、刘诺及帮过她忙的几位姑姑与姑夫来吃顿饭。当然，还在县医院照料承祖的小姑，只能下次请她了。因为自己没功夫料理，所以，预先在镇上饭店订了个包厢，至所以按排在中午。一是小马要过来吃晚饭，不大方便。一是中午喝酒后可以休息一下再回家，有二位姑姑离张家畈有二十多里地，晚上喝酒后回家不放心。

早上，爱颖就在门口掛出小黑板：

各位乡亲，因家中有事，今天上午十点至下午三点，暂停营业，请各位原谅！

上午十点，爱颖把超市和家门都关好，骑个电动自行车就往镇上跑。先叫饭店泡好一壶茶，平时都是为别人服务，今天难得让别人为自己服务一下。一小时后，刘诺开着中巴把几位姑姑姑夫们都接来了。大家一块儿进了包厢，依次坐定，服务员给各位都斟上茶，大家就边磕葵花子边聊天，

十一点，正式开宴，爱颖给各位亲戚斟酒，感谢大家对承祖的怜爱和照顾，大家都起立碰杯。三姐在喝下一杯酒后说：“大家辛苦了，现在坏人已得到惩处，承祖的伤情也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是我们张家的福份。接下去我以茶代酒，下午由我开车送各位回去，感谢爱颖妹妹的热情款待，大家今天尽情喝＂！随着十个热菜的上桌，家宴的气氛达到了兴潮，也许是强根爱喝酒的遗传基因，到场的大多都对酒独有情钟，一会儿，十斤一大桶的绍兴糟烧只剩了三分之二。

爱颖因为心中有事，晚上小马还要过来吃饭，遇到碰杯，也不敢大口喝，只是抿了一下，热情地叫大家放开肚子吃喝。果然，大姑夫喝得脸色发青，吐了一地，刘诺摸了爱颖的大腿，被三姑打了一巴掌，现场好不热闹。

酒席撒了以后，爱颖骑电动自行车回到家，打开超市卷闸门，重新营业。

无顾客时，爱颖就理菜淘米，准备晚饭，等待小马过来，她想着两人的正式交往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二O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