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仔的美篇

九龙仔

<p class="ql-block"> 《火囱:揣在怀里的冬》</p><p class="ql-block"> 文/九龙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日,踏入江南水乡文化博物馆,玻璃展柜中的青瓷碗静默如谜,墙上的水乡画卷烟雨朦胧。在银亮与黄铜的日用器皿间,三只火囱倏然攫住我的目光——铜皮蒙着一层暗沉的锈色,细孔盖子规整排列,像岁月的针眼,瞬间缝起我与往昔的时光。</p><p class="ql-block">这铜火囱,让我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山村的冬天。那时我们住在祖传石墙青瓦的排屋里,太阳一落山,寒气便骤然而至。山风呼呼地穿透木窗,西北风裹着田埂上的霜,直往破棉裤缝里钻。呵出的白气,真能在眉梢结成霜花。</p><p class="ql-block">天色一暗,家家户户便早早闩紧了门窗。灶房里那口储炭的火缸,是年年过冬离不开的依靠,温着灶火,也聚着一家人的暖意。而母亲那只作为嫁妆的铜火囱,则成了我们兄弟姐妹更私密、更贴体的宝贝。她总在灶火将熄时,用铁铲舀半炉“死灰炭”进去,仔细压实、盖好铜盖。刚端起来烫得慌,非得垫块旧布才能瑞进怀里。可没一会儿,温润的热力就顺着铜皮渗透出来,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这轻巧灵便的火囱,就这样陪伴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冬。</p><p class="ql-block">那时家里就这一只火囱,铜皮用得油亮。清晨起床穿衣是最难熬的,谁先揣上火囱,谁就能在寒气里挺直腰板。小弟总耍赖抱着不撒手,急得三妹直跺脚:“该我暖一会儿了!”最后总是父亲主持公道,让我们轮着揣。</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在山村长大的孩子,还发明了“偷炭”的把戏。趁母亲转身刷锅,飞快铲一撮带火星的炭块——这比死灰炭暖得久。揣着出门,炭在里头噼啪作响,盖子缝漏出的火星却出卖了秘密。走半道炭烟顺着领口钻,呛得直咳嗽,回家一掀衣服,棉絮上燎出的小黑洞准会换来后脑勺轻轻一拍:“皮猴子!想把衣裳点着啊?”</p><p class="ql-block">放学后的晒谷场才是火囱的舞台。一群半大孩子挤在柴垛旁,偷偷从灶房摸来的番薯片往盖上一放,焦香很快飘散开来。谁急着去捏,指尖被烫得直呵气,炭灰在袖口蹭出黑印子。回家挨骂是常事,可转头又忘了疼,凑着火囱抢那半熟的番薯片。</p><p class="ql-block">冬夜最是离不开它。一家人围坐堂屋,火囱搁在脚边。父亲就着煤油灯补草鞋,母亲纳鞋底,我总把脚搭在铜壁上,暖得直犯困。记得某个雪夜,炭快熄了,父亲轻轻拨弄灰烬,最后几点火星在铜壁里明明灭灭,映得他手上的老茧格外清晰。那时的冷是“实”的,暖也是“实”的,得凑在一处,得等炭慢慢烧。连那点炭烟味,都裹着日子的甜。</p><p class="ql-block">如今的冬天,空调暖气触手可及。可再没有凑着火囱抢吃食的挤搡,没有炭灰蹭衣的慌张,连冬夜的静,都少了些烟火气。望着展柜里半旧不新的火囱,我不禁想起老家那只火囱是否依旧完好,在某个角落等着再次被温暖的炭火唤醒?</p><p class="ql-block">这些年来,我们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些许。其实不是现在的暖不好,只是偶尔想起:</p><p class="ql-block">铜炉煨旧梦,襟袖裹春温。</p><p class="ql-block">烟火人间味,长萦风雪门。</p><p class="ql-block">而今,那揣在怀里的火囱早已凉透,心底却仿佛余温犹在,那是任何现代设备都无法复刻的人间温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4至7源自网络,2025年11月27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