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安康</p><p class="ql-block">图/致谢网络</p><p class="ql-block">美篇号/47150076</p> <p class="ql-block"> 1969年底,陕南的寒风裹挟着泥土气息,将我从农村下乡点卷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国家工程——石茶公路的修筑。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农村青年,却在命运的裹挟下,成为石泉县银桥公社民兵连的一名“文书”,除肩负着统计工时、工程量、张贴标语的使命,还要参与施工建设。而那段岁月里最鲜活的记忆,竟是一块八两重的杠子馍,以及它背后承载的饥饿、汗水与集体主义的炽热。</p> <p class="ql-block">一、杠子馍:饥饿年代的“能量块”</p><p class="ql-block"> 在机械匮乏的年代,修路是人与山的较量。我们抡起八磅锤砸向岩石,用铁锹铲起碎石填平沟壑,手掌的血泡在粗粝的麻绳摩擦下结成厚茧。每日收工后,工地上尘土飞扬的食堂前总排着蜿蜒的长队。那时的主食是清一色的杠子馍——个头硕大如拳,重达八两,硬如石块,需掰成多瓣才能下咽。因揉面时需用木杠反复碾压上百次,面团被压得筋道密实,蒸熟后切开可见层层叠叠的蜂窝纹路,故称“杠子馍”。</p><p class="ql-block"> 每顿一个杠子馍配一碗南瓜汤,便是我们全部的给养。馍入口时粗粝扎喉,需就着没有油水的汤菜反复咀嚼,直到喉咙泛起火辣的刺痛感,才能勉强咽下。饥饿感如影随形,工友间常流传一句调侃:“杠子馍,杠子馍,吃罢肚子还叫饿,干活才叫着了惑。”</p> <p class="ql-block">二、铁与血铸就的公路脊梁</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战场是崇山峻岭间的石茶公路。没有推土机,全凭钢钎、铁锤与炸药;没有帐篷,竹篾席棚便是栖身之所。凌晨五点的起床号划破山雾,我们踩着露水奔赴工地,黄昏时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返回。</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次爆破任务中,因山体松动,巨石裹挟着泥沙倾泻而下。我与工友老张被气浪掀翻在地,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背上。待烟尘散去,老张的棉袄已被血浸透,却仍挣扎着爬起,用染红的胳膊撑起半边身体:“快!快跑!”那一刻,恐惧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我们清楚,这条公路是战备通道,是连接祖国腹地的生命线。</p> <p class="ql-block">三、杠子馍里的集体温度</p><p class="ql-block"> 艰苦的劳作中,杠子馍不仅是果腹之物,更成为凝聚人心的纽带。食堂的老王总在发馍时多塞给我们几个:“年轻人长身体,多吃点!”偶尔有车经过工地,笛声惊起山雀,我们便倚着钢钎,望着施工便道尽头若隐若现的车厢,幻想远方城市的繁华。</p><p class="ql-block"> 某个除夕夜,连队用结余的粮票包了顿饺子。当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时,连长老方突然起身高喊:“敬三线建设!”所有人将碗中汤泼向大地,齐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那一刻,杠子馍的粗粝与饺子的鲜香在喉间交织,化作对家国命运的滚烫承诺。</p> <p class="ql-block">四、历史的回响与生命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三线建设落幕时,石茶公路如一条黑色缎带蜿蜒于群山之间。我们这群“杠子馍民兵”中,有人留下残疾,有人永远留在了深山。而我,带着被杠子馍磨出厚茧的双手,回到了故乡的田野。</p><p class="ql-block"> 如今,农贸市场货架上摆着精致的白面馒头,年轻人已不知杠子馍为何物。但每当我摩挲掌心那道淡白的疤痕,恍惚间仍能听见山间的号子声,看见晨雾中那列载着杠子馍的牛拉车,吱呀呀碾过露水未干的石头路——那是共和国最艰难岁月里,一群普通人用血肉之躯书写的史诗。现在写回忆录的,动不动就"激情燃烧的岁月"、"丰碑永存"。要我说,三线建设就是一群饿着肚子的汉子,拿命在石头缝里抠出路。什么豪言壮语,不如实话实说:那会儿我们做梦都梦见白面馍,可真吃上白馍那天,反倒觉着这辈子值了!</p> <p class="ql-block">后记</p><p class="ql-block"> 杠子馍的滋味,是饥饿年代特有的记忆密码。它提醒我们:历史从非宏大叙事,而是无数个体在时代浪潮中的挣扎与坚守。正如三线建设那段岁月,既有过“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激昂,也有过“献完青春献子孙”的悲怆,但正是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民族在困境中向上攀爬的剪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