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都市】蓉城的妙处

李寒博士(炫霖)

文/李寒博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杂文本是“剔骨手艺”。“浮世都市”专栏将这手艺用于城郭之间,看似讽喻时弊,其实到底还是在为城市立传——只是这传记须得从骨缝里写起,不夸饰其荣光,专记其痒处、痛处、尴尬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意义何在?其一在破幻象。城市每爱给自己贴金挂彩,什么“千年文脉”“国际都会”,专栏偏要掀开这锦袍,教人看见底下的虱子。不是为辱没斯文,恰是为救斯文——真的文脉,原该能容得下几只虱子的。其二在留痕迹。史书记得大事,杂文专记碎事。这些碎屑堆叠起来,竟比官修方志更见筋骨。其三在续血脉。鲁迅写北平,张恨水写南京,沈从文写湘西,城市藉文人的笔得了魂灵。今日我写浮世都市,虽未必能传世,到底是在续着这脉——教人知道文字不仅能歌功颂德,还能与城市相互撕扯、彼此滋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最要紧处,杂文到底是“人”的文。因一个人念一座城是痴,因一座城写千万人的悲欢却是慈悲。城市终要变迁,文章未必长存,但剔骨的手艺传下去,总教人记得:曾有人如此看过、想过、活过这座城。</span></p> <p class="ql-block">  成都的茶馆是极好的,方桌竹椅排开,盖碗茶沏上,便有许多人坐下来,说是品茗,倒更像是将自己钉在时光里。青烟袅袅中,闲话从三国诸葛说到元宇宙,舌根底下压着三千年的沧桑,面上却只浮着一层懒洋洋的笑。这笑纹里便藏着成都的脾气——任你沧海桑田,我自岿然“巴适”。</p> <p class="ql-block">  都江堰的水依然流着,李冰父子的功业竟使蛮荒成了天府。而今人站在鱼嘴分水处,多半要摸出手机拍照,发个朋友圈,配文“古人智慧”,至于那“深淘滩低作堰”的六字诀,倒不如火锅里七上八下的毛肚更能牵动神经。水利工程滋养了沃土,沃土养出了闲人,闲人又造出许多文化招牌来,譬如变脸,变得太快,竟看不清本来面目了。</p> <p class="ql-block">  宽窄巷子里的青石板,被千万只鞋底磨得发亮。游客们挤在巷口啃兔头,嘴里嚷着“体验慢生活”,脚步却匆匆如赶集。忽见红墙下立着英文路牌,漆光锃亮,仿佛古蜀文明忽然学会了外语,正向洋人兜售太阳神鸟的金箔碎片。</p> <p class="ql-block">  锦官城自古是避乱之所,文人骚客来此疗伤吟咏,留下草堂茅舍、薛涛笺纸。而今高楼拔地而起,金融城的玻璃幕墙反射雪山顶上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年轻人抱着笔记本在咖啡馆里敲代码,嘴里嘟囔着“雄起”,眼睛却盯着纳斯达克指数。</p> <p class="ql-block">  忽一夜,电竞决赛、世运会、科幻大会纷纷落户,成都便燃起来了。这火是鸳鸯锅,清汤这边还浮着鹤鸣茶社的茶叶沫,红汤那头已翻滚着元宇宙的比特浪。老成都人摇着蒲扇说:“虚啥子嘛”,手里却悄悄扫二维码抢演唱会门票。</p> <p class="ql-block">  成都的妙处,在于能将矛盾煮进一锅红油:既祭奠诸葛亮鞠躬尽瘁,又推崇茶馆里的散淡闲人;既仰望雪山之崇高,又沉醉于麻将声之琐碎。若问成都究竟何种模样,倒像那川剧变脸,甫一张黑脸包公,倏忽化作红脸关公,待要细看,早已混成一张五彩脸谱——唯有两只眼洞透着光亮,看尽千年沧桑,依然眨巴着,带三分狡黠七分从容。</p> <p class="ql-block">  今之观成都者,但见熊猫憨笑,不见古蜀人凿山导江之艰;但闻火锅沸腾,不闻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之歌。所谓天堂,不过是把艰难困苦都熬成了老汤,教人忘了本来滋味罢。</p><p class="ql-block">(网络图片侵权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