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爸过生日

暖玉

这样的生日欢庆仪式是老爸一生当中第一次，他坐在红金相间的气球簇拥下，头顶那顶略显滑稽的金色皇冠却戴得格外认真。他向来是个沉默的人，可今天嘴角一直没放下过，像是终于被某种久违的暖意融化了。

老妈穿着那件红底金纹的外套，坐在他身边，两人并排望着镜头，像一对刚被加冕的老国王与王后。背景板上“Happy Birthday”的字样歪了一点，但没人去扶——那种不完美的热闹，反而更像我们家的风格。

父亲坐在圆桌的主位上，指尖还沾着火锅腾起的热气，眼角的笑纹里盛着细碎的光。这是他过的第八十个生日，却是头一回有这样满室的红气球和亮着灯的“生日快乐”字牌——从前的生日，他总说“人齐了吃碗面就好”，我们便真的只煮一碗卧着荷包蛋的细面，没留意过他看见邻居家孩子给老人买蛋糕时，眼里晃过的那点羡慕。

他站到背景板前，工作人员又给拍了一张靓照，他双手垂着，站得笔直，像在照某种正式的相。可当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堆成了一道道沟壑，像是把几十年的风沙都藏了进去，又在今天一股脑抖落出来。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油翻滚，老妈夹了一片羊肉放进老爸碗里。他低头用筷子拨了拨，又夹起一块萝卜放进她碗中。两人没怎么说话，但那种默契像锅里的汤，越煮越浓。墙上的风景画是片绿意盎然的山林，可我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大概是年轻时一起走过的那片荒地。

她闭着眼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他则举着筷子，正要夹起一片肥牛，动作凝在半空，却笑得最开怀。那幅草原壁画上的羊群静止不动，可桌上的笑声却像风一样掠过草地。红色气球轻轻晃着，映在他们皱纹里，像是把光种进了岁月。

这一场迟来的仪式，像一颗糖，填了岁月里所有关于“亏欠”的缝隙，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想起满室的热气和笑声，心里便会漫起绵长的暖。这些被镜头定格的瞬间，会变成往后日子里的糖，每次想起，都能甜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