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遇见白马

诗雨梅【西安西部摄影部落】

遇见白马

林杰在三十岁这年，决定关掉经营五年的摄影工作室。相机镜头里定格过太多他人的圆满——新人的婚纱、孩童的笑脸、老者的寿宴，却从未捕捉到属于自己的那帧画面。他收拾好最后一箱胶卷，驱车驶向地图上没有标注的远山，只想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让过度紧绷的神经喘口气。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最后停在一片荒废的林场入口。木质栅栏早已腐朽，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像是在邀请他踏入一个被时光遗忘的世界。林深背着相机，沿着布满松针的小径往里走，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松脂和腐叶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除此之外，便是无边的寂静。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忽然开阔起来。一片碧绿的草甸映入眼帘，草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随风轻轻摇曳。草甸的尽头是一汪清澈的湖泊，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像是一块镶嵌在群山之间的蓝宝石。林深按下快门，清脆的声响在空谷中回荡。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林杰循声望去，只见草甸的另一端，一匹白马正缓步走来。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鬃毛和尾巴在风中飘逸地扬起，像是被月光编织而成。白马的步伐从容而优雅，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朵上，没有惊扰到草甸上的任何生灵。它的眼睛是深邃的琥珀色，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与智慧。

林杰屏住呼吸，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对准了这匹突如其来的白马。他拍摄过无数动物，却从未见过如此圣洁的生灵。白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那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或警惕，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深处的疲惫与迷茫。

林杰的手指悬在快门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他忽然觉得，任何镜头都无法捕捉到白马的神韵，任何照片都无法传递出此刻内心的震撼。他放下相机，慢慢地向白马走去。

白马没有移动，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靠近。林深走到离它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白马身上细腻的绒毛，闻到它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它的鬃毛，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你好。”林深轻声说道，声音在空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白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打了个响鼻，然后缓缓地向他靠近了一步。林杰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鼓起勇气，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那触感柔软而顺滑，像是丝绸一般。白马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掌，动作轻柔而亲昵。

林杰的心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他坐在草地上，白马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头颅偶尔会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开始向白马倾诉，诉说着工作室经营的压力，诉说着对未来的迷茫，诉说着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却在这匹陌生的白马面前，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白马没有回应，只是偶尔用它的头蹭蹭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慰他。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杰看着白马琥珀色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烦恼和迷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功成名就，不是他人的认可，而是像这匹白马一样，活得从容、自由、纯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杰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白马的鬃毛，轻声说道：“我该走了，谢谢你。”

白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舍。它轻轻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转过身，缓步向草甸的深处走去。它的步伐依旧从容而优雅，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林杰站在原地，望着白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他忽然觉得，这次遇见白马，或许是命运的一次馈赠。它让他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在疲惫中获得了力量。

回到车里，林杰打开相机，删掉了今天拍摄的所有照片。他知道，那些照片都无法承载此刻内心的感受。他发动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往回走。车窗外的风景依旧，却在他眼中变得格外美丽。

半年后，林杰在城郊租了一间带院子的小屋，开了一家小小的摄影工作室。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家工作室只拍摄自然与生灵。他常常带着相机，走进山林，走进田野，捕捉那些最纯粹、最本真的瞬间。他的作品不再追求商业上的成功，却意外地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人们从他的照片中，看到了久违的宁静与自由。

林杰时常会想起那匹遇见的白马。他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它如今在哪里。但他知道，白马一直活在他的心里，成为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它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让他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始终保持着内心的纯粹与从容。

有时候，林杰会坐在院子里，泡上一壶茶，望着远方的群山。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遇见那匹白马。或许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或许是在某个宁静的黄昏，它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那份不变的平静与智慧，与他再次相遇。而他，也会带着更加成熟、更加从容的自己，与它重逢在那片碧绿的草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