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佛光寺

天目溪

美篇名：天目溪美篇号：37181111图片：自拍 佛光寺，位于山西省五台县豆村镇东北的佛光山中（五台山南台西麓）。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471～499年）。唐大中十一年（857年）重建。佛光寺位于一处东、南、北三面小山环抱，向西开敞的山坡上。寺内主要轴线为东西方向，依据地形处理成三个平台。寺内现有殿、堂、楼、阁等一百二十余间。其中东大殿七间，为唐代建筑；文殊殿七间，为金代建筑，其余的均为明、清时期的建筑。佛光寺的唐代建筑、雕塑、壁画、题记，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较高。1961年3月4日，佛光寺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们一行4人于2025年10月9日冒雨自驾来到山西五台县佛光寺游览。佛光寺山门 山门后是韦陀殿 当天雨很大，但前来观瞻的游客还不少呢。 殿后是一个宽敞平整的大院，下面两图是从前后方向拍摄的院景，大树环绕，左右各有一佛殿，院子中间立着一座经幢。 唐乾符四年经幢唐亁符四年(877)经幢青石质地，高4.9米。经幢最下部为束腰须弥座，下涩之上是每面两瓣的宝觀莲瓣。束腰上方刻有8位手持各种乐器正在演奏的乐伎。乐伎以上为两层仰莲。八角形经幢上面刻着《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及出资人的姓名。八角形经幢上部为宝盖，表面镌刻流苏，八角出狮子头，狮子嘴里衔有瓔珞。宝盖上为八角形矮墩，矮墩上是八角攒尖型屋盖，屋盖翼角和翘起显著。屋盖上面为山花蕉叶8瓣，山花蕉叶上为覆钵，覆钵上放置仰莲宝珠。 看到这座唐代经幢，脑中不由浮起那幅熟悉的画面--林徽音在佛光寺登着木梯上去测量经幢。那代人跋山涉水考祭古建的敬业精神令人赞叹！ 经幢底座 伽蓝殿伽蓝殿，明崇祯年间(1628-1644)始建，清康熙年间(1661-1722)重修。面阔三间，平面略呈正方形。伽蓝，在佛教里的全称是僧伽蓝摩，是寺院的统称，伽蓝神是保护寺院的神祇。佛说有十八神保护伽蓝，即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伽蓝殿内现存18尊伽蓝神，另外加上了给孤独长者，这些彩塑是明代塑像精品，造型生动、神态各异。 伽蓝殿座落在院子右手边，殿内供奉18尊神祇保护伽蓝。 院子左手边是文殊殿 文殊殿文殊殿，金天会十五年(1137)重建，坐北向南，面阔七间，进深八椽，单檐悬山顶。大殿梁架采用了大跨度八字柁架、殿内立柱较一般构架减少八根，形成了巨大的供奉空间，被称为“减柱造”。文殊殿内佛坛上塑有文殊菩萨骑狮像及胁侍菩萨等塑像七尊，主像为文殊菩萨，两侧为胁侍普萨，前面有佛陀波利、善财童子、圣老人和牵狮子的于阗王，反映了早期塑像的艺术特征。殿内两山墙及后墙上为明宣德五年(1430)绘制的罗汉壁画。文殊殿是我国早期木结构建筑中“减柱造”的经典代表，其结构形式被梁思成先生喻为海内孤例。 文殊殿内梁架 中为骑狮的文殊菩萨 大院前方大树郁郁葱葱，树荫掩映着一排房屋，背后露出一座大殿的身影。 观过两边的殿堂，我们穿过树荫向那排平房走去。 这排房屋正中是个穿堂门洞，内有向上的高台阶。 从这里进去登上高阶 出口在屋顶上，台阶继续向上。 我们冒着大雨登阶 这段阶梯很陡，须小心攀爬。 阶梯上去便见到一座大殿，殿前也有一座经幢，这便是著名的东大殿了。 这座经幢是唐大中十一年建造的，也称大中经幢。 东大殿东大殿重建于唐大中十一年（687),坐东朝西，面阔七间，进深八椽，单檐庑殿顶。殿内梁袱底部有墨书题记“功德主故右军中尉王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与殿前经幢刻字“佛殿主女弟子宁公遇”“大中十一年十月建造”相印证，明确了其建筑年代。殿内佛塑上望有唐代彩塑二十余尊，供坛正中的三尊主佛，中间为释加牟尼，左边为弥勒佛，右边为阿弥陀佛，佛坛的两侧为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主像两侧为胁侍菩萨及供养人等。殿内两山墙及后檐墙婆前为明官德四年(429)所塑罗汉像，现存261尊。殿内内槽栱眼壁和明间佛座后，保存唐代壁画40余平方米。殿内板门、门额上留附了大量题记，分布均匀，多为唐、五代，金及明清时期的游人题记，它们对大殿建筑历史纪年作了进一步的实物证明。梁思成先生评价东大殿:“除殿本身为唐代木构外，殿内尚有唐塑佛菩萨像数十尊，梁下有唐代题名墨迹，栱眼壁有唐代壁画。此四者一已称绝，而四艺集于一殿，诚我国第一国宝也。”我国现已发现完整的唐代木构建筑遗存共有三座，除佛光寺东大殿外，其余两座为五台南禅寺大殿和芮城广仁王庙正殿。其中东大殿的形制等级最高，规模最大，保有最完整，在我国及整个东亚的建筑文化区域有着特殊的意义。 大殿内几十痤佛像前全都围上了铁栅栏，出于安全考虑吧。历史上山西的佛像被盗太多了。 殿内主佛为释迦牟尼佛，主佛身旁为胁侍菩萨及供养人。 弥勒佛 骑狮的文殊菩萨 阿弥陀佛 骑象的普贤菩萨 大殿两边山墙前的众罗汉，色泽鲜艳，栩栩如生。 这些罗汉的面部表情非常生动且各不相同 屋顶上的彩色悬塑装饰 大殿顶上布密方格形天花板 天花板下梁上这几块竖板图案精美，是唐代原物。 大殿梁下的墨书题记，当年考察古建时为林徽音所发现。题记为“功德主故右军中尉王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 结合殿前经幢年代及经幢上也有宁公遇名字，从而断定东大殿为唐代遗构。 这是大殿侧壁的彩塑“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 东大殿外檐下精致的斗拱 东大殿外的大鐘和祖师塔 祖师塔祖师塔高约8米，使用青砖砌筑。平面呈六角形。分为两层，第一层西侧开券门，顶上有莲瓣及火焰装饰，其余五面素平。内有塔心室，以繁复的手法做出第一层塔檐，体量庞大，其上又置平座托第二层塔身，第二层上只开假门假窗，塔刹部分制作繁缛，两层交错的莲瓣承托着宝珠。塔身无纪年铭刻，梁思成先生从形制上判断它是“魏齐间物”。 东大殿外侧山墙前竖有一圈展板，上面的图片展示为梁思成关于考察佛光寺的手记和策展笔记，还有殿堂的绘制图，主要是关于东大殿的。梁思成的手记以日记形式记录了考察过程，共计7天，时间正是“七七事变”之前。第一天：1937.6.30咨嗟惊喜的感叹“二十六年六月，偕社友莫宗江、林徽因及技工一人入晋，拜謁名山，探索古剎。…至暮，得謁佛光真容寺於豆村附近，瞻仰大殿，咨嗟驚喜。”---梁思成…八十八年前六月的最后一天，日暮时，梁思成推开了佛光寺的门。大殿一望即知是非常古老的建筑。步入殿内，三十四尊唐代塑像如林，出现在眼前。林徽因即刻开始绘制佛光寺的平面图。---策展笔记 佛光寺早已名声在外，敦煌61窟壁画五台山图上就有佛光寺。 佛光寺总平面图测稿，林徽因， 1937年6月30日长途跋涉，骑驴步行，日暮方到，立即工作，当日即测绘出精细的寺庙平面图。如此敬业，令人感叹！ 第二天 1937.7.1古老的结构出现在眼前“正殿结构既珍貴異常，始测惟恐有失。工作之初，因木料新飾土朱，未見梁底有字，颇急於確知其建造年代。通常殿宇建造年月多書於脊檩。此殿因有‘平闇’顶板，梁架上部結構均為隱藏，斜坡殿頂之下有如空閣，黑暗無光，惟檐下空隙，攀匍可入。其上積麈數寸，着足如绵。以手電探視，各檩則為蝙蝠盤據，千百群聚，無法驅除。脊檩有無題字，不可知，令人失望，廢然久之。及继續探视，遽見梁架上部古法‘叉手’之制，實為國内木構中孤例。似此意外，则又驚詫，如獲至寶。攝影之中，蝙蝠見光振翅驚飛，穢氣難耐，工作至苦。同人等晨昏攀躋，或佝僂入頂内，與蝙蝠壁勐為伍，或登殿中架，俯仰細量，探索惟恐不週，已深懼機緣難得，重游匪易，此時圖錄未詳，终負古人匠心也。”---梁思成…林徽因已经对大殿前的陀罗尼幢进行了测绘，并且发现了幢上的纪年为大中十一年十月，也抄录了建幢的人员，其中就有“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而此时，她还没有将此人和即将发现的梁底题记关联起来。谜底，在等着揭开。---策展笔记 东大殿剖面图 东大殿平面图、梁架仰视图、草架图 佛光寺的两座经幢图 林徽音在测量唐乾符四年经幢 林徽音绘经幢图 第三天：1937.7.2远视的女建筑师“工作數日，始見殿内梁底隱約有墨蹟，且有字者左右共四梁。但字蹟為土朱所掩。梁底距地兩丈有奇，光尤不足，各梁文字，頗難辨。審良久，各憑目力，揣擬再三，始得官職一二，不辨人名。徽因素病遠，獨見‘女弟子公遇’之名，甚恐有誤，又細檢階前經幢建立姓名。幢上有官職者外，果亦有‘女弟子公遇’者稱‘佛殿主’，名列諸尼之前。‘佛殿主'之名既書於梁，又刻於幢，則幢之建造當與殿為同時。即非同年興工，幢之建立要亦在殿完工之時也。殿之年代於此得徵。”“殿前經幢，高約三公尺餘，刻工秀美，與殿階密道。幢側双松夾立，蒼拙若畫，幢建於唐大中十一年。立幢人之一即為殿之施主，又見於殿梁題字，得徵建殿與立幢約略同時，故幢為考証寺史之重要實物。” ---梁思成今天，林徽因告诉梁思成:“梁下有字。”…在她小心踱步于佛像之林的某个瞬间，忽然被她捕捉到。…林徽因在端详这一间北侧的菩萨像，其实，这尊菩萨像也是殿内全部菩萨像中造型最特殊的一个。照片中，林徽因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虽是刚刚裱绘的新色，却也小心翼翼。---策展笔记 大殿梁下的唐代墨书字迹 林徽音与佛殿主宁公遇塑像合影 第四、五天：1937.7.3-4秀健整麗的结构“殿内部廣闊脩飭，結構简潔，内柱週匝，分殿身為内外槽。内柱枓棋華栱四層，全部不施横栱，上托月梁如虹，飛架前後内柱間，秀健整麗，為北方宋遼遺物中所未見。丙柱與外檐柱之間，即外槽之上，亦以短月梁聯繫。殿内上部施小方格平闇，其支條方格小，與日本天平時代(約當我唐中葉)遺横相同，國内則如河北薊縣獨樂寺，遼代觀音閣，亦見此法。” ---梁思成…在月梁下、在塑像的空隙间吃力的搭架，是连续几天的主要工作。测量、绘图、摄影的工作还在继续开展。林徽因则关注大殿之外的经幢和祖师塔，架起梯子爬上爬下完成了文殊殿前经幢和大殿北侧祖师塔的测量。---策展笔记 东大殿前槽内景 斗拱承月梁 东大殿斗拱与梁架绘图 佛光寺大殿外观 佛光寺一进院全景俯视东大殿外景 第六天：1937.7.5"為求得題字全文，當時遣儈入村募工搭架，思将梁下土朱洗脫，以窮究竟。孰知村僻人稀，儈去竟日，僅得老農二人，既愚且拙，筹劃又竟日，始支一架。同人焦灼，裂布單浸水互递，但亦半日始洗两梁。土朱着水，墨蹟驟顯，但水乾墨色復淡，又隱約不可見。費時三日，始得畢讀題字原文，頗喜字体宛然唐風無可置疑。 ‘功德主故右軍中尉王’自為唐宦官，然未知其為王守澄也。” “壇隅供養信女像一軀，殿門南側有沙門像一軀，均為等身(life size)寫實像，兩像人性充沛，與諸佛菩薩迥異其趣，初不令人着意，但覺情雜妙，亦未識像與寺史關係之深也。” ---梁思成三天艰难的搭架和识别: 四道梁下所有的题字全部认出，宁公遇佛殿主的身份得以确认。七月五日这天，他们确认了两位佛殿主，一位女弟子，一位就是愿诚。既然道四橡栿下的题记全部读出，自从第一天黄昏时就愈来愈满怀的期望终于得证，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唐代建筑终于确认，而且如此完美，雕塑、绘画与书迹尽在其中。这一切的发生就如同“愿诚”名字的来历一样，一定是由于他们的愿望无比真诚，于是才让他们在其后愈加艰难的岁月里会无此坚定。这一天或许就是最幸福的一天。 ---策展笔记 东大殿梁架4处题记 宁公遇和愿诚法师像 第七天：1937.7.6“正殿攝影測繪既竟，復探视文殊殿結構，測量經幢及祖師塔等。祖師塔樸拙勁重，質文参半，顯示魏齊遺物。文殊殿則純係北宋手法，惟構架獨特，前所未見；前内柱間内額淨跨十四公尺餘，其長驚人，寺儈稱此木材為‘薄油樹’，但土音難辯，究不解所言。一童子出櫪樹葉相示，又導登後山叢林中，意或此巨材即為後山櫪木，但今林無巨木，幼樹離離，未敢置信。 最後訪墓塔於巖後坡上，松林疏落，晚照幽寂；雖峯巒縈抱亘古勝地，而左右蕭倏，寂寞自如。佛教跡象，如隨高儈圓寂。唐代一時之盛，已渺不可追，亦不禁黯然矣。” ---梁思成八十八年前的今天，他们一直工作到黄昏，测绘了寺内其他重要古迹，从院内的经幢到后山的墓塔。明早，就启程前往台怀，继续访古。莫宗江先生回忆当时“我们测量完了，大家高兴，下来，该吃晚饭了。于是，就不在和尚的屋子里吃晚饭，这是林先生出的主意，走，我们上大殿前面去，上那儿！好像野餐似的。地上铺上席子、毯子，在那儿吃的晚饭。一边吃，一边看。”想必，那时东大殿前夕阳漫地，金光洒在他们开心的脸庞上。 此时，沉浸在无比的幸福感之中的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几天将要听闻的剧变对他们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但是，在大佛光之寺，这七天會经拥抱的松风与夕阳，却已注定与从前不同了。 ---策展人笔记 文殊殿平面图 文殊殿草图、横断面图 文殊院屋顶及山墙林徽音在木架上绘图 林徽因与莫宗江考察后山墓塔 佛光寺全景 7月9日《北平晨报》刊登“营造学社调查组发现唐代建筑寺院，梁思成山五台佛光寺报告” 尾声1944年，梁思成先生在李庄营造学社的窗前，乘耳畔大江涛声追忆佛光寺松风，在艰难复刊的《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一期，以古雅韵味的汉语向学界介绍发现佛光寺这场牵动人心的旅行，铸就了《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调查报告的开山之作。然而，他的心是充满担忧的，他在“记游”里写道“今晋省淪陷已七年，豆村曾為敵寇进攻台怀据点，名刹存亡已在未知之數。吾人对此唐代木建孤例之惴懼憂惶，又寧能自己”。接着，他又在文章第二节“佛光寺概略——现状与寺史”最后又写道“抗战軍興，七載於兹。豆村又屢當战事要衝，佛光寺大殿若能經此亘古浩劫而幸存，則我先民遺物之天幸也。謹為默祷，遙祝健存。”2025年7月5日，佛光寺唐代建筑发现88周年，这座巨剎传承至今整整1168年，今日之中国，已非彼口之中国，佛光寺已经不是一座“寂寞自如的亘古胜地”，它是承载着先生诸多“默祷”、“遙祝健存”的精神标志。 60年后，莫宗江先生讲述发现佛光寺唐代建筑的故事。 参观完佛光寺，不仅为东大殿的唐构所震憾，为那精美的塑像所赞叹，为它能躲过历次战火而庆幸，更为梁思成他们在战争年代东奔西走考察古建的精神所感动。在那艰苦的岁月中，他们克服交通不便的困难，多次前往山西等地考察古建筑，为我国的珍贵古建绘制了大量图纸，保存了大量资料，其敬业精神实在令人敬佩。从展出的手记中可看出当年他们来到佛光寺东大殿考察时的艰苦情形，架梯上梁，屋梁上天花板上成百千的蝙蝠振翅，其尘土粪便厚达几寸，脚下如踩棉花。“秽气难耐，工作至苦”（梁思成语）。为看清梁下字迹，打水擦洗，不辞辛苦，从而得知了此殿的建造时间，打破了日本所谓我国没有唐构的论断。先辈们的敬业精神和功绩值得后人感念！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