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通”的句子，为何美得不可方物？

王錦伟

　　“当霜染枝头晕开冬日的静谧”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句子，这是一个运用了诗意表达的佳句。我们可以从语法、逻辑和诗学修辞三个层面来分析。

1. 语法层面

从现代汉语的语法结构来看，这个句子成分完整：

· 主语：霜 （“霜”是后面所有动作的发出者）

· 谓语：晕开 （核心动词）

· 宾语：静谧 （“静谧”是“晕开”的对象）

· 状语： “当……时”（这是一个时间状语从句，虽然“时”字被省略了，但意思完整）

· “在枝头上”（地点状语）

所以，句子主干是：霜晕开静谧。语法上没有错误。

2. 逻辑与修辞层面（争议与诗意的核心）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霜晕开静谧”这个核心搭配。如果严格按照日常逻辑和科学常识来判断：

· 霜是自然现象，是水汽的凝结物。

· 静谧是抽象概念，是一种安静的状态。

· “晕开”是一个动词，原意是指墨、色、水等液体在纸上向四周散开或渗透。

因此，从字面逻辑看，“霜”这个实体，无法对一个“静谧”这个抽象状态执行“晕开”这个动作。这正是有人认为它是“病句”的原因。

然而，在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中，我们恰恰需要跳出这种刻板的逻辑。这里运用了多种高级的修辞手法：

· 通感：这是最核心的修辞。它将视觉（“霜染”“晕开”）与听觉/心理感受（“静谧”）打通了。我们仿佛能“看到”寂静像一滴浓墨或一团水彩，在枝头被霜花点染而缓缓扩散开来的景象。这种写法让无形的“静谧”变得有形、可视、可感，极具画面感和感染力。

· 拟人：“晕开”这个动作本是人的行为，这里赋予了“霜”以人的灵性，仿佛它是一位画家，正在以冬日的枝头为画布，创作一幅宁静的画作。

· 词语活用：“晕开”通常用于液体，这里被创造性地用于描述“霜”的蔓延和“静谧”的扩散，是一种非常精妙的动词活用。

3. 诗意与意境分析

这个句子营造的意境非常优美：

· “霜染枝头”：描绘出一幅典型的冬日景象，白色的霜覆盖在深色的枝干上，色彩对比鲜明。

· “晕开”：这个动词用得极妙。它既描绘了霜花本身在枝头不均匀地、朦胧地铺展的形态，又巧妙地引出了“静谧”的扩散。它暗示着这种宁静不是突然降临的，而是像墨迹晕染一样，慢慢地、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冬日世界。

· “冬日的静谧”：点明了主题，将前面具体的景象升华到整体的氛围感受。

整个句子将静态的景物（霜、枝头）与动态的过程（晕开）结合，又将视觉形象与心理感受融合，创造出一个生动、空灵且富有韵味的冬日画面。

综上所述，此句美在语法结构的正确。 主谓宾齐全，状语得当，没有语法错误；美在打破常规。日常逻辑不合常理 “霜”无法对“静谧”执行“晕开”的动作；美在文学修辞。精妙绝伦地运用了通感、拟人等手法，是典型的新颖而富有创造性的诗家语。如此佳句在追求艺术真实和意境营造上是成功的，超越了日常语言的逻辑限制。

简而言之： 如果我们用说明文或科学论文的标准来衡量，这个句子是“有问题”的；但如果我们用诗歌和文学艺术的标准来衡量，它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和美感的出色句子。它属于“诗家语”，是文学创作中允许且被鼓励的语言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