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新年穿新装

谭瓦霞

<p class="ql-block">2025.11.20.-23.是彝族新年</p> <p class="ql-block">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寨子口,我站在院前整理着头巾,指尖拂过那条新缝的红边,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这头巾是阿妈前夜一针一线压上花纹的,她说新年戴新装,日子才会像火塘里的柴一样噼啪作响、红红火火。耳坠晃着绿宝石般的光,项链在颈间微凉,我低头看自己这身黑底蓝纹的衣裳,像是把整片夜空穿在了身上,又缀满了星子。</p> <p class="ql-block">山道上忽然传来笑声,回头就看见新林牵着小侄子从坡上跑下来,蓝衣红裙在风里翻飞,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孩子帽子歪了也不管,咯咯笑着追她,脚下的草尖还挂着露水。她们说要去祭祖的路上撒一把新米,也顺道把新衣裳给山神瞧瞧。“你这身真好看!”新林冲我挥手,我也笑了,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仿佛整座山都在为我们让路。</p> <p class="ql-block">走到半山腰的观景台,我停下歇脚。远处山影朦胧,近处草地泛着青,我抬手敬了个礼,像是向这片土地问安。手指无意碰了碰颈间的项链,那触感让我想起小时候阿妈也是这样,每逢新年就戴上祖传的银饰,说这是“穿给祖先看的体面”。如今我也成了那个穿新衣、戴银光的人,站在同样的山风里,把同样的心意递出去。</p> <p class="ql-block">再往上走,远远就听见鼓点。转过一道弯,妈妈与四位姐妹正在草地上跳“达体舞”,裙摆旋开如花,脚步踏着节拍,笑声比风还自由。她们的新衣各不相同,却都亮得耀眼,像把彩虹剪成了布片缝在身上。我也忍不住加入,手拉着手,一圈一圈地转,脚下的大地仿佛也跟着震颤。那一刻,新衣不只是穿在身上,更像是长进了血肉,成了节日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跳累了,我们手牵手往回走。山势舒缓,云影在草地上游走,像一群慢悠悠的羊。每个人的衣角都被风吹得鼓起来,颜色在绿野里格外鲜明。有人哼起老调子,我们便跟着轻轻应和。这路我们走过千百遍,可今天因为一身新装,连脚下的石子都显得格外亲切。</p> <p class="ql-block">下山途中遇见新林哥哥一家人迎面走来。小孩牵着阿婆的手,一步三跳,阿婆的衣襟上绣着古老的图腾,小孩却穿着城里买来的外套,帽子还是蓝色的运动款。旁边的男人是儿子,媳妇裹着黑外套,神情温和。这一家三代走在一起,像一条从旧时光流向新日子的河,而新年的新衣,正是河面上最亮的波光。</p> <p class="ql-block">午后阳光变得柔软,我坐在小路边歇息。身边一对母子慢慢走过,母亲穿着繁复的民族衣裙,孩子却一身现代童装,背着小书包。她牵着他,轻声说着什么,孩子仰头笑起来。我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并不是非要一模一样地复制。新衣可以是手工绣的,也可以是机器做的;可以穿在山间,也可以穿进城市。只要心里还记着这个节日,穿什么,都是回家的路。</p> <p class="ql-block">傍晚,新林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哥哥的儿子一一小姪子一。他好奇地摸我衣领上的银片,咯咯直笑。我低头看他戴着的蓝帽子,和我这身黑底彩纹的衣裳形成奇妙的对比——一个属于明天,一个属于昨天,而此刻,我们同在这片草地上,被同一轮夕阳照着。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轻轻拍着他,像拍着一个安稳的梦。</p> <p class="ql-block">天快黑时,寨子里响起了第一声火把的噼啪声。几位姐妹聚在山坡合影,中间有人抱着小姪子,笑容比晚霞还暖。我们穿着新衣站在一起,像一幅会呼吸的画卷。山风拂过,银饰轻响,仿佛祖先也在远处点头。这一刻,我们不只是在过节,更是在用身体讲述一个关于根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夜幕降临,一家人陆续汇聚。有人披着深色披风,有人穿着亮色长裙,还有孩子穿着迷你版的传统衣裳,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我看见一个男人穿着牛仔裤和民族披肩,混搭得毫不违和。他笑着对身边人说:“新衣嘛,穿出心意就行。”我点点头,心想,这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最真实的模样?脚踩在大地上,心连着过去,衣服穿出自己,也穿出敬意。</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支舞开始前,母亲专我们五子妹站成一排,挥手向人群致意。男人们在一旁敲着鼓,节奏越来越快。我感受着衣料在风中鼓动,银饰在颈间轻响,仿佛整座山都在应和。这一刻,新衣不只是装饰,它是声音,是记忆,是血脉里流淌的回响。</p> <p class="ql-block">  月光洒在山路上。母亲抱着孙子去我们四姐妹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衣角摩擦的窸窣。远处寨子里灯火点点,像散落人间的星子。这一身新衣,穿过了白天的欢笑、山风的抚摸、亲人的凝视,终于在夜晚的静谧中,沉淀成一种无声的归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