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嘉兴的小巷》

乙卯

命运割碎了时光，岁月点缀了禾城。

禾城的小巷，绝美。

黑瓦，白墙，残破，古旧。凹凸的小路，千百次碾压，荡起的尘土在烟雨中凝固。黑瓦在时间的流转中越发沉淀，低处的雨滴，在坠落时，绽放，绚烂。

我，五点半的课，总会提前半小时到。

那半小时的时光，我会隐匿在小巷里。小巷，给我古朴的安全感。曲曲折折，幽幽洞洞，两边垂死挣扎的小店，在岁月静好中安详。没有大富大贵，没有大荣大显，只有时光的丝滑，在分分秒秒中溜走，看日出日落，看人来人往，看别人的悲欢离合，看自己的春华秋实。

小巷里的老人特别多，黑色、藏青的衣服，在佝偻间行走，他们走过了贫困，走过了动荡，走过了繁华，在生命尽头，依然在时光中坚挺。他们已经与岁月和解，在儿孙中看到了生命的延续。牙没了，也不需要说话。苦尽了，也该是生命的终点。甘来了，在小巷安逸中流转。

小巷的静谧让嘈杂无处遁形，它在以执拗的形式与都市的节奏背道而驰，也许小巷才真正找到了生命的节奏，那种过度消耗的生命，那种盲目拼死的生命，在小巷中化作虚无。

人间烟火味，在小巷中滋味最浓。早上菜场，熙熙攘攘，在鲜嫩的蔬果与褶皱的皮肤间，在挺拔的岁月与苍老的容颜间，在尖刻的讨价还价与分秒必争间，一切都显得勃勃生机，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吸一吸人间烟火气。可以不买，可以挑挑拣拣，可以看看菜价，可以看看切成片的牛肉，可以捂住鼻子躲过草鱼，什么都可以，无人在意。

一蒸笼的包子出炉，掀开盖子的那一刻，热气像升天的神仙，在尘世间升华，在人声鼎沸间享受人间供奉。突然听到大爷清亮的咳嗽声，这是满足的呐喊。也许丰功伟业不是他想要的，那一日三餐的满足，才是芸芸众生最质朴的需求。

小巷蜿蜒的尽头，是繁华的都市，两者在两个世界间对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述说着未来，我述说着过去。你述说着青春，我述说着夕阳。你诉说着科技，我述说着历史。你诉说着热闹，我述说着幽静。彼此对立，又彼此融合。

烟雨的寒冬，水墨色。

在潮湿间行走，几只野猫在瓦砾间跳跃。一个中年男性，衣着朴素，头发凌乱，将手中的猫粮扔向瓦砾，在高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在瓦砾间播下种子，野猫闻声赶来，再次绽放出绚丽的花朵。也许，这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幅水墨画，在凡尘中淹没，却在平凡的美学中构筑出最伟大的回响。

我对小巷有了依赖。我也想深埋在小巷里，在奔波中找到心灵的归宿。也许，眼神的清亮要比衣着的清亮更有意义。点染岁月的静谧比迷失在钢铁丛林中更有价值。

我享受在小巷里的时光，就像一位历尽沧桑的智者，在轻抚我，在被上帝抛弃的那一刻，得到心灵的慰藉。

小巷，有空我还会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