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时代

宋震涛

　　若问这世间人们最离不开的是什么？我想，许多人首先想到的是阳光，是空气，但我要说，还有手机。手机与国人的密切程度，已成了近乎于阳光、空气的“刚需”，我们正处在一个手机的时代。手机替代了电话，替代了电脑，替代了钱包……方寸之间，手机渗透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织就了日子的每一条经纬。

水乡古镇

　　想起去年深秋的那次手机“失联”，我真切地触摸到这小小的物件，早已是生命里拆不开的一部分。那日晚饭后，惯常被我攥在掌心的手机终于 “蔫” 了 —— 屏幕暗下去时，电量格像根快燃尽的火柴。起初我没把它放在心上，只当是没电了。待洗完碗筷，擦净灶头坐下，再想点开手机看点信息时，指尖按在开机键上，屏幕却像块沉寂的黑玉，连一丝光亮都不肯施舍。

“手机坏啦？” 我这才慌了神。试了拔卡、长按电源，甚至拍了两下机身，它依旧是副 “油盐不进” 的模样。夜色透过窗帘，漫进昏暗的房间，朦胧的夜色，如同此时怅然若失的心情。坐在沙发上，我傻傻发怔 —— 往常这时，我该窝在这儿刷刷群里刚更新的信息，或是给新创作的美文配张黄昏的图。可此刻手里空着，连滑动手机屏的指尖都觉得发涩，像犯了瘾的“老烟鬼”，摸遍口袋，却是寻不到一支香烟。

更闹心的是小宝学校的运动打卡要在睡前完成，老师发的作业通知还没看，与手机连着的汽车明天能否开门、启动…… 我攥着没了生命的手机回到客厅踱圈，像只断了触角的蚂蚁，怎么才能熬过这漫漫长夜？我恍惚起来。窗外的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忽然懂了年轻人说的 “安全感”—— 原来我的安全感，竟然就装在这巴掌大的物件里。

天刚蒙蒙亮，我揣着死寂了的手机去往手机城。秋雾裹着凉意扑在脸上，往日里能叫网约车、查路线的手机，此刻成了一块沉手的摆设。等公交时，我盯着站牌发愣，连哪路车能到手机城都得问旁边的姑娘 —— 她抬眼时，手机还贴在耳边通电话，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外卖订单。那瞬间，我忽然有种被时代抛弃了的失落。

手机店服务小姐听完我的描述，指尖点着手机尾插笑着说：“大爷，这是死机啦，不是坏了。” 她把手机连上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原本沉寂的屏幕忽然亮起 —— 熟悉的锁屏壁纸跳出来时，我竟攥紧拳头，像在沙漠里走了半宿的人，猛然见到一汪清泉，顿时有了劫后余生的兴奋。百余条未读信息刹那间“涌” 了出来，指尖划过屏幕时，连指腹都微微发烫。

农用船

　　往回走的路上，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我把手机揣进贴身的衣袋里，几年前的往事在脑海清晰起来。那时智能手机刚流行，我在菜市场用微信付款，卖菜的大嫂举着秤杆笑道：“老爷子真时髦哟！” 可如今再看，菜摊前的二维码比价牌还醒目，连收废品的大爷都挂着个收款码；小区门口的保安不再查门禁卡，刷手机就能过闸；连公园里的老伙计们，都捧着手机拍抖音、听戏文。这小小的盒子，早把生活的边边角角都织在了一起。

晨起时，它是闹铃，是扫码开门的钥匙，是签到的工牌；午休时，它是评书机，是和老友聊天的茶桌，是查看养生食谱的工具书；傍晚接孩子放学，它是打车的软件，是付款的钱包，是给她拍放学视频的相机。甚至连深夜失眠时，它都是盏陪在枕边的床头灯 —— 翻几页电子书，听一段慢节奏的音乐，日子便在这方寸之间，温温软软地铺展开来。

有回战友聚会，一位老兄打趣说：“现在这手机，比老伴儿都亲 —— 老伴儿管你抽烟喝酒，它连你想吃啥都能给送到家！” 说的是玩笑话，道出的却是实情。我们这代人，从写信靠邮差、打电话去邮局的年代过来，看着 BB 机变成模拟机，又有了如今能装下整个世界的智能机。它哪里是个物件？分明是攒了几百条语音的朋友群，是存着全家人温馨岁月的相册，是就医的医保卡，是购物的提款机，是记着医保费、退休金到账日期的记事本，是把 远方揉进日常的魔法盒。

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早年用的按键手机 —— 机身磨得发亮，通讯录里存着二十几个号码，短信箱里还留着当年在职时的工作信息。我把它和现在的智能手机摆在一起，忽然觉得眼眶发涩。这小小的盒子，装着的哪里是信息？它是我们把已然成为碎片的日子，重新缝起来的生活啊。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手机屏幕的光落在掌心里，像撒了层细碎的星子。这方寸之间的盒子，岂止是一种通讯工具，它是我们镶嵌在时代里的触角，是把寻常日子焐热的暖炉，是牵着亲人、朋友、生活的线。在烟火人间里，攥着这根线，便是攥住了岁月，攥住了人生，攥住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