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老倌

圣沐闲农村频道

麻老倌今年拍满七十有八了，还种了二十多亩红薯，一年要做一千多斤红薯粉；几亩鱼塘养了几十年脚鱼；几亩菜地，七果八论的菜种了满园子，常年供应城里的亲朋好友，有时新的蔬菜水果，邻里也能吃到。

麻老倌每天起早贪黑，步履矫健，村里人都说，麻老倌的八十岁，那会要比很多人的六十岁还要硬朗。听说去省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比年轻人都要好，除了耳朵有点背，没其他毛病。

清晨五点半，山雾还没散尽，麻老倌已经扛着锄头往红薯地里走了。二十几亩红薯地在朝阳下泛着紫红色的光泽。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叹了口气，今年雨水少，收成怕又比不上前年。

“麻老倌，您老这是要活到一百岁还种地的架势啊！崽女都搞得好，还果的搞发兴做么子噢？咦不晓得享福啊？”路过的村民打趣道。

他直起腰板，笑声爽朗：“不晓得咦的，做事咦不劳力啊，做得就做点，不做点事怕会歇犯憩。”

说起麻老倌的红薯粉，成了这一带的金字招牌。经常有长沙城里的老板专门开车来订；宁乡维也纳的老板也说他的红薯粉味道就是好，上次还来买，遗憾早已经没货了，每年都供不应求。

他说其实秘诀再简单不过。选薯要选霜降后的，淀粉才足；清洗要三遍，少一遍留沙，多一遍失味；打粉的水一定要是山泉水，甜；晾晒要在竹架上，通风透气，晒出来的粉才透亮。“现在都用机器打粉，好多用烘箱烘干，那还能叫红薯粉吗？”他捏起一把新晒的粉，对着光看，“你看这个透亮劲儿，像不像玉？”

除了二十几亩红薯地，他还包了十来亩鱼塘，养了三十多年脚鱼。脚鱼在池底慢悠悠地游，草鱼在水面翻起浪花。塘边几亩菜地，时令蔬菜长得泼辣——这些大部分都是为城里客人准备的。

周末，三辆长沙来的车停在院子里。几个年轻人正围着大灶台，看麻老倌现场做粉皮。

只见大铁锅里烧开的水翻滚，旁边大缸里的红薯粉浆要不停的搅动，搅匀了浇在粉盘子里薄薄一层，迅速铺开，放到大铁锅里，在翻滚的水上烫一分钟，基本定型了，捞起的时候在滚水里打一圈，倒盖在旁边的竹竿上，竹签沿盘子划一圈，晶莹的粉皮就掉在竹竿上晾上了。

要是嘴馋了，揭一张粉皮撒上葱花、辣椒粉，淋上酱汁，卷起来就能吃。“好吃！”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竖起大拇指，“这是我吃过最Q弹的粉皮。”

麻老倌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好吃的还在后头呢。”

午饭摆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甲鱼炖红薯粉、酸菜鱼、小炒土鸡、时令蔬菜。甲鱼是塘里养了三年的，红薯粉是今年新做的，鱼是早上现捞的，菜是刚摘的。客人们吃得赞不绝口，问麻老倌为什么身体这么好。

“我一直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六零年，我吃过观音土，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天天吃饱饭，就是神仙日子。”

他抿了一口自家酿的米酒，自豪地道：“现在农村日子好过呢，哪里只有饱饭咯，几乎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看那路咯，小路变大路，泥巴路变水泥路，水泥路变柏油路，村村相通，晚上还有路灯，田都搞得澈平，嗨大一坵的，作田都是机械化，我们这地方的堂客们，吃了晚饭就散步、跳广场舞、唱戏，那硬好过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各号好日子更要珍惜，现在崽女都在城里工作，过得挺好，可我这把老骨头，城里住不惯，还是离不了这片土地。”

麻老倌举了举酒杯：“我们这里的洞冲水库晓得不？现在是湖南十佳网红打卡地，周末好多城里人来露营呢，那确实风景好，空气也好。你说，要是我们都进城了，这地谁来种？这手艺谁传？你们想吃口正宗的乡里菜，上哪找？”

他放下筷子，看着远处的山峦：“我这一辈子，没干什么大事，八一年也当过县人大代表，九一年开始养脚鱼。一直到现在，种地、养鱼、做红薯粉，我习惯了，觉得挺好——土地需要人守着，传统也需要人传着。”

客人走后，麻老倌坐在门口休息。夕阳给他的头发镀了一层金。夜幕降临，麻老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进屋里。明天，他还要早起打粉，还要喂鱼，还要接待另一批从城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