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起醒来时,窗外枯枝疏朗,冬阳漫过枝桠,无霜无寒,倒藏着几分浅冬的温和。夜里做了一个关于奶奶的梦,此刻也是清清楚楚记得,便也想起了我那善良的老太太。</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奶奶家的小院总飘着枣香,那份暖意穿过岁月,在冷冬里愈发真切。</p><p class="ql-block"> 学生时代的暑假,是专属奶奶与枣树的时光——院角的老枣树粗枝横斜,缀满青红相间的枣子,我踩着下面的树干攀援而上,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儿,树枝晃悠着抖落细碎阳光,手里竹竿乱挥,枣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奶奶挎着竹篮跟在身后捡,嘴里念叨:“慢着点,别爬高了,怕摔着!”偶尔我追着蜻蜓、捕着知了跑远,蹲在溪边抓小鱼揣进瓶里,极善的她又会赶来轻拍我后背:“造孽哟,快放了它们。”那份嗔怪里,藏着最软的疼爱。</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懂,奶奶捡枣时总把饱满的留进我口袋,说“甜枣养人”;见我养的小鱼沉寂,悄悄埋在枣树下,念叨“都是生命啊”。那些枣子的清甜与她的教诲,顺着时光淌进心底。工作后添了车,假期里总会买些软糕与点心,抽空驱车回乡下——想着陪她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聊聊天,可那个满心期待的周末,等来的却是奶奶突然离世的噩耗。车后座的点心还带着余温,院角的枣树再无人帮着护冬,所谓来日方长,原是最易碎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前阵子参加教师心理团辅培训,在摸沙冥想时,闭眼就撞见夏末秋初枣树下的画面:奶奶踮脚摘高处的枣子,衣角被风吹起;寒冬里她把我的手揣进棉袄口袋,掌心裹着暖。组里老师谈母亲落泪时,我的思念也决堤——亲人离世从不是暴雨,而是一生漫长的潮湿,即便寒冬,回忆里的枣香也会泛起温热涟漪。</p><p class="ql-block"> 昨夜清晰的梦,温柔又怅然。奶奶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手里攥着和一位小卖铺老婆婆换好的580元钱,执拗地要我给孩子们,指尖带着仿佛能穿透梦境的温度。我像从前那样推辞,最终拗不过她,便让她亲自递到曾孙辈手中,那纸币的纹路,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后来梦里在街上重逢,寒风卷着落叶,她眼神浑浊,竟有些认不出我,我急忙将她拥入怀中,满心惶恐地和家人说“奶奶是不是要得老年痴呆了”,在这份担忧中猛然惊醒,眼角的泪沾着枕巾的凉意。</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这580元钱,是奶奶跨越生死的牵挂,是她想护佑曾孙辈冬暖夏凉、平安顺遂的期许;而她认不出我的模样,是我心底最深的惶恐——怕时光冲淡与她相关的记忆,怕再也记不清她夏夜里摇扇的节奏、初秋时打枣的身影、寒冬里暖手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寻梦环游记》里有句让人动容的台词: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奶奶从未离开,她藏在枣子的清甜里,藏在寒冬棉袄的暖意里,藏在“慢着点”“造孽哟”的叮嘱里,藏在每一个思念涌动的瞬间。那些未兑现的冬日陪伴、没说尽的牵挂,终究成了遗憾,也成了警醒。但这份遗憾也让我懂得,要珍惜当下的每一份相遇与相守——寒夜里给家人添件衣裳,闲时多陪长辈唠唠琐事,都是时光里最珍贵的馈赠。如今,有时候带孩子回渣津,我也偶尔会给孩子讲枣树与他们太奶奶的故事,教他们好好生活,好好爱身边人。冬雪会融,枣叶会枯,但奶奶的惦念,如老枣树的根,深深扎在我心里,永远暖着岁月,从未走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