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洲的秋

保长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远处的江面像铺了一层薄纱，雾气浮动，把对岸的轮廓都揉得模糊了。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夜的沉静，草尖上的露珠一碰就碎，凉凉地滑进鞋面。这片江心洲，平日里少有人来，唯有秋深时，才显得格外有味道。

水在不远处低语，不似海的咆哮，而是绵长、轻柔的絮语。江流缓缓，映着天色由青转粉，又从粉渐蓝，仿佛整条江都在醒来。岸边的石块错落，被经年流水磨去了棱角，静静伏在浅滩上，任细浪一遍遍舔过。几处沙洲露出水面，像大地伸出的手掌，托着这一季的静谧。偶尔有水鸟掠过，翅膀划开空气，一声轻鸣荡在水面上，又迅速被寂静吞没。

洲上的树开始换装，枫的红、银杏的黄，还有樟树依旧的绿，层层叠叠地铺展着。风一过，叶子便簌簌地响，像在低低交谈。有几片早落的叶子被风卷着，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在湿润的泥地上，不再动了。我蹲下身，拾起一片枫叶，脉络清晰，边缘微卷，像一封被寄了很久却无人拆阅的信。

沿着江岸走，脚印留在松软的沙地上，一串串，很快又被涨上来的水抹平。这洲上没有碑石，没有亭台，却处处是时间的痕迹——枯枝横斜，芦苇泛白，连那几块被青苔覆盖的石头，也像是守着某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当地人说过，江心洲是“水托起来的梦”，人来了又走，梦却一直浮着，不沉也不散。

此刻，我站在这里，仿佛也成了梦的一部分。秋阳终于跃出云层，洒在江面，碎成万点金光。水依旧流，风依旧吹，而我，只是恰好路过这片宁静的片刻。江心洲的秋，不喧哗，不争宠，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像一首没写完的诗，等某个有心人，在某个清晨，轻轻续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