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荡晨曲

陈立龙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盛泽湖畔的晨曲中醒来的——若把那番动静称作“曲”的话。天还墨黑,窗外盛泽荡的水面尚是沉沉的一块玄色锦缎,谁知那群野鸭已开了早市。不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倒像是“天未破晓鸭先闹”。那叫声,说它是歌未免抬举,咯咯嘎嘎,忽高忽低,毫无章法,活脱脱一伙水上的顽童在嬉笑打闹,争抢着什么看不见的宝贝。</p><p class="ql-block"> 我索性披衣起身,倚在阳台栏杆上。它们浑然不觉有看客,愈发得意。一只猛地扎入水中,噗通一声,肥硕的屁股朝天,旋即叼起一尾银光,引得同伴一阵骚动追逐,水花四溅,把那匹玄色锦缎搅得皱皱巴巴。我忍不住笑了,心想:这大约便是盛泽湖最本色、最不浪漫的浪漫了。那些拍婚纱的眷侣,要的是湖光潋滟的静好,是定格在照片里的永恒甜蜜;而眼前这群活宝,奉献的却是这生机勃勃、不讲道理的喧闹。它们的爱情,大约就藏在这争抢与追逐里,藏在每一口吃食与每一片扑腾起的水花里。</p><p class="ql-block"> 天色由玄转青,湖的轮廓渐渐清晰。远处,几艘为婚礼准备的花船静默系着,与这野鸭的晨课互不干涉。我忽然觉得,这盛泽湖有两副面孔:一副给穿着洁白婚纱的游人,是精心装扮的、诗意的背景板;另一副,则慷慨地留给这些原住民,是它们肆无忌惮的食堂与游乐场。</p><p class="ql-block"> 这被野鸭吵醒的清晨,反倒让我窥见了这湖最真实的生命力。那份甜蜜,不独在婚纱与誓言里,更在这咯咯嘎嘎、活色生香的寻常日子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