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春芽》第十三章：考验

草堂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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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一到，天就像漏了底的火炉，热浪一股脑地倾泻下来。北张庄的田野里，玉米叶子卷了边，连最耐旱的野草都耷拉着脑袋。

河滩地上的花生苗刚长出四五片叶子，嫩生生的，在毒日头下显得格外脆弱。张老四天不亮就来到地头，蹲下身用手扒开表层的沙土，指尖触到的都是干粉状的土粒。

“再不下雨，这苗就保不住了。”他喃喃自语，眉头锁成了疙瘩。

王秀芹提着水壶跟过来，看着丈夫忧心的样子，小声说：“要不……咱们挑水浇？”

张老四摇摇头：“十亩地，挑水浇不过来。”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我去找五弟商量商量。”

五叔的果园也遇到了麻烦。新栽的果树苗蔫蔫的，叶子都打了卷。兄弟俩蹲在果园边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打听了，邻村有柴油机抽水，”五叔吐出一口烟，“就是租金贵，还得买柴油。”

张老四沉默了一会儿：“贵也得用。总不能眼看着苗都旱死。”

就在这时，春芽在县城也迎来了最大的考验——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教室里热得像蒸笼，只有头顶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着，搅动着燥热的空气。春芽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她在作文纸上写下题目：《我的家乡》。

她的笔顿住了。眼前浮现出干裂的土地，蔫萎的花生苗，爹紧锁的眉头……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我的家乡很穷，但那里的人有着最坚韧的品格。他们像田里的庄稼，旱不死，冻不坏，总能在困境中寻找出路……”

写完作文，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做下面的题。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高考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北张庄这边，张老四和五叔终于凑钱租来了柴油机。突突的机器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浑浊的河水顺着塑料管流进干渴的土地。

张老光着膀子，在烈日下忙碌着。汗水顺着他的脊背流下，在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亮痕。他小心地引导着水流，让每一株花生苗都能喝到水。

王秀芹带着建军和建民来送饭，看见丈夫晒脱皮的后背，心疼得直抹眼泪。

“爹，我帮你！”建军放下饭篮，就要去接水管。

“去树荫下吃饭。”张老四头也不回，“下午还得上学。”

傍晚，终于浇完了最后一块地。张老四累得直接坐在田埂上，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五叔递过来一根烟，兄弟俩默默地抽着，看着夕阳下重新挺直腰杆的花生苗。

“总算保住了。”五叔长长地舒了口气。

张老四点点头，目光却依然凝重：“这才刚开头。技术员说，花生最怕结荚期干旱。”

与此同时，春芽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她排在年级第三，班主任在班会上特别表扬了她。

“张春芽同学，在勤工俭学的情况下还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非常不容易。”

下课后，李爱华挽着她的胳膊说：“春芽，你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春芽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越临近高考，她就越紧张。这不仅关系到她的未来，更关系到全家人的期望。

七月初，真正的考验来了。高考前三天，春芽收到建军的信。信上说，花生果然在结荚期又遇到了干旱，爹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连夜和五叔轮流抽水浇地。

“姐，爹让我告诉你，别担心家里，专心考试。他说地里的困难他能解决，你的考试他帮不上忙，全靠你自己了。”

春芽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铅笔盒里。

高考那天，天气格外闷热。春芽走进考场前，摸了摸铅笔盒里那封信。

语文试卷发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答题。当写到作文题《奋斗》时，她想起了爹在烈日下抽水的背影，想起娘在灯下纳鞋底的样子，想起弟弟们期盼的眼神……

她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文字如泉水般涌出。她写道：“奋斗，不是为了逃离贫困的家乡，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改变家乡的贫困……”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春芽平静地放下笔。她已经尽了全力，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可以坦然面对。

走出考场，天空乌云密布，一场久违的大雨即将来临。春芽望着天空，忽然很想念北张庄，想念那片在干旱中挣扎的土地。

她知道，这个夏天，她和家乡都在经历着一场严峻的考验。但她相信，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等到甘霖降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