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号(广东·阳江)

爆小

<p class="ql-block">站在海边的高处,眼前这座如海鸥展翅般的建筑让我久久驻足。阳光洒在连环相扣的椭圆穹顶上,波浪般的轮廓与背后的青山碧海融为一体。我走进这片为古船量身定制的“家园”,仿佛听见了八百年前的风帆在耳边猎猎作响。这里不是冷冰冰的展馆,而是一座活着的历史剧场——“水晶宫”静静守护着那艘从南宋驶来的船影。</p> <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渔民的一次寻常打捞,竟牵出了一段沉睡海底八百年的传奇。1987年,在川山群岛外的深蓝之下,“南海一号”悄然现身。它曾是一艘穿梭于东南亚与中东之间的远洋商船,满载着瓷器、铁器与宋人的梦想,却在某次风暴中沉入茫茫大海。直到2007年,人们用前所未有的整体打捞方式,将它连同周围的泥沙一起托出水面,像捧起一本被海水浸透的史书。</p> <p class="ql-block">最初的探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1989年,中外考古队员一同潜入幽暗的海底,用手电照亮那些被时间封存的舱室。那时谁也没想到,这艘残长仅21米多的福船,竟能出土十八万件文物——比许多博物馆的馆藏还要丰富。铁锅、瓷碗、漆盒、金饰……每一件都像是古人留下的一封信,诉说着那个“市舶司林立、海舶云集”的繁华年代。</p> <p class="ql-block">在一次次水下探查中,考古队逐渐摸清了它的模样:船体扁肥,舷侧三重木板交错搭接,十四道隔舱板牢牢撑起整艘船的骨架。这是宋代造船技艺的活标本,也是海上丝绸之路最真实的见证。2002到2004年间,四千多件文物陆续出水,像是打开了通往过去的窗口,让人窥见南宋百姓的日用之美与海外贸易的蓬勃脉动。</p> <p class="ql-block">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2007年冬天。巨大的沉箱缓缓升起,托着整艘沉船离开海底。那一刻,不只是技术的胜利,更是对历史的温柔相待。当“南海一号”被稳稳送入“水晶宫”,我仿佛看见一群现代匠人正轻轻拍去祖先肩上的尘泥,说:“我们来了。”</p> <p class="ql-block">此后多年,考古工作者在这座恒温恒湿的宫殿里继续书写新的篇章。他们像医生般细致地清理每一寸船板,记录每一道裂痕。2019年,船货清理告一段落,十八万件文物重见天日。而我也曾在展厅里驻足良久,看一只青白釉葵口碗静静躺在展柜中,内壁五瓣花纹如初绽般清新——那是义窑的匠心,也是海上贸易中最平凡却最动人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更令人惊喜的是,2022年,考古团队确认部分陶罐来自佛山南海的奇石窑。一枚“梁宅酒”印文罐,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南海一号”途经广州的猜想。原来它不只是从福建出发的商船,更像是沿着海岸线一路补给、交易的流动集市,串联起岭南与世界的联系。</p> <p class="ql-block">如今,“南海一号”已不再仅仅是考古现场。2023年底,船体保护项目正式启动,意味着它的故事正从发掘转向传承。未来,我们将不再只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通过数字复原、互动展陈,甚至能“登上”这艘南宋巨船,感受风浪中的颠簸与远航的豪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舵孔</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桅 梁</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桅 座</b></p> <p class="ql-block">这座博物馆本身就像一首献给海洋的诗。五个椭圆拱体如同浪花叠起,干栏式结构融合龙骨意象,既扎根岭南大地,又指向辽阔海域。在这里,建筑不再是容器,而是叙述者,讲述着中国人如何以舟为马、以海为路,在风浪中开辟文明的通道。</p> <p class="ql-block">走进展厅深处,我常想起那艘船最后的模样:艏艉残缺,舵楼倾塌,却依旧挺立如战士。它没有驶到终点,却被另一种方式送达了永恒。在“扬帆”展区的巨大风帆阵下,在“遗珍”舱中模拟的生活场景里,我仿佛看见船员们围坐吃饭,商人清点货物,孩童在舱角嬉戏……这些未曾留下名字的人,因一艘沉船而重新呼吸。</p> <p class="ql-block">据说它全长超过26米,排水量近六百吨,是当时少有的大型海船。这样的体量,足以承载数百吨货物穿越季风带。它不是孤勇者,而是庞大贸易网络中的一员。在泉州、广州、明州的市舶司登记过后,它带着朝廷颁发的公凭,驶向占城、三佛齐乃至阿拉伯半岛,带回香料、珠宝,也送去丝绸与瓷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金腰带</b></p><p class="ql-block">最耀眼的莫过于那条金腰带,长达一米七,麻花状的带体闪烁着异域光芒。专家说它极可能是中东样式,或许属于某位随船而行的外国商人。还有那枚镶着“鸽子蛋”般宝石空位的金戒指,谁曾佩戴它?是在巴格达街头谈生意的富商,还是准备归乡娶妻的年轻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金虬龙环</b></p><p class="ql-block">虬龙,盘曲的龙,古代传说中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该环两头饰虬龙头,可见龙眼、龙须、龙角一对,两龙头对接处留出空隙,圆环截面有圆柱状凸出物,龙身由三条阴刻线分成五段,五段有两条平行阴刻线连接。龙身饰珍珠地纹,平行线两侧为山形和水形纹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金戒指</b></p><p class="ql-block">“南海Ⅰ号”上出水的数枚金戒指,其中1枚有椭圆形的大宝石镶空,估计可镶得下一颗“鸽子蛋”。另一枚造型很特别,有8个洞均匀地分布在戒指上,其中1个洞上还能看到里面镶着的珍珠,其他洞原本镶的也是宝石,看得出,戒指的主人一定很富有。这两枚戒指都很粗,但第3枚戒指明显比较小,而且很细,就和现在女性戴的戒指差不多大。“这不代表船上就有女性,可能是戴在小指头上的,也可能是带回去给家里的女眷和小孩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青白釉刻划花卉纹葵口碗</b></p><p class="ql-block">此类碗属花瓣形,浅腹,圈足。施青白釉,釉色莹润。内壁有五道花瓣纹为饰。造型精致,为义窑的代表之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青白釉三联杯印花子母盒</b></p><p class="ql-block">口径14厘米、底径6.5厘米、通高7厘米青白釉盒,子母口,圆弧顶盖,平底略内凹。盖顶印花作折枝花卉图样,盖缘印一周菊瓣纹,两组纹饰间印一圈串珠纹。盒下部印一周仰莲瓣纹。大盒之内塑贴三朵莲蓬,并粘附三个小杯,小杯上可以分别放置粉、黛和朱砂。这种瓷盒是当时专供妇女化妆时使用的日常器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绿釉印花卉纹折沿菱口碟</b></p><p class="ql-block">六瓣葵口,口沿平折,印有缠枝葡萄纹,内腹壁有十二道出筋,内底平坦,印有折枝葡萄纹。器身内外满施绿釉。</p> <p class="ql-block">如今,站在这里,看着孩子们趴在玻璃前,指着水下考古实验室里忙碌的身影问:“他们在干什么?”导览员笑着说:“在听历史说话。”是啊,这艘船沉没了八百年,但它从未真正沉默。每一次刷洗、每一份报告、每一盏照亮舱板的灯,都是回应。</p> <p class="ql-block">海上从来就没有永远平静的旅程。风暴、暗礁、海盗……多少商船葬身鱼腹,唯有“南海一号”幸运地被时光封存,又被今人温柔唤醒。它提醒我们:所谓盛世,不止于宫廷画卷与诗词歌赋,更藏在一艘普通商船的货舱里,在一碗饭、一盏灯、一枚戒指的温度中。</p> <p class="ql-block">走出博物馆,海风拂面。夕阳下的十里银滩泛着金光,远处渔船归港。我想,八百年前的那个傍晚,是否也曾有人站在甲板上,望着同样的晚霞,想着远方的妻子与孩子?“南海一号”没能抵达彼岸,但它最终抵达了我们的心里——带着宋人的勇气、智慧与对世界的向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