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叶黄了

阿缪和玉兰

歌曲：又一年秋叶黄

文字：耄耋阿缪随笔/原创

暮年佳作之三

（美文欣赏）

又是一年秋叶黄

今天晚饭吃得有点早，吃完才17点多，我和妻子饭后散步，来到公园。深秋的银杏树下像被施了魔法，碎金铺就的地毯上，每一步都踩出细碎的叹息。忽然被一片悬在半空的叶子攫住目光，它正以慢镜头般的优雅旋转下坠。这枚空中舞者最终轻吻我的肩头，我蹲身拾起它，指尖触到叶缘微微卷曲的弧度，叶脉里流淌的琥珀色的光泽，蜿蜒的纹路如同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这枚承载着整个夏季光合作用的生命体，此刻正以最优雅的姿态完成着最后的谢幕。

风掠过树梢的刹那，整座公园突然活了过来。千万片银杏叶在空中交织成金色的漩涡，有的直线下坠如坠落的星辰，有的盘旋起舞似告别演出的芭蕾舞者，还有的被风托举着飘向远方，像被放逐的信使。我驻足仰望，发现每片叶子都在用独特的轨迹书写着生命的终章：那片被虫蛀出星形孔洞的叶子，在坠落时竟划出完美的螺旋；那片边缘焦枯的叶子，却像折翼的蝴蝶般倔强地扑腾着。这些不同的谢幕方式，是暗喻着生命终结时的多元选择。这些不同的谢幕方式，都暗示着生命终结时的不同选择。

树下有个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过落叶的叶面，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宝。夕阳为他的银发镀上金边。"您在收集秋天吗？"我忍不住问。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往事："我在收集时间。"他展开掌心，几片银杏叶正躺在那里，叶脉里流淌的琥珀色光泽，与他手背上的青筋遥相呼应。

暮色渐浓时，我站在银杏树下仰望。忽见一片叶子在枝头颤动，像悬而未决的疑问。当它终于脱离枝头的刹那，我听见风中传来细微的脆响——是叶柄断裂的声音，还是时光碎裂的回声？这声脆响让我想起医院里监护仪的警报，想起婚礼上香槟瓶塞迸裂的欢欣，想起所有关于开始与结束的隐喻。我们总在寻找生命中的"决定性瞬间"，却往往忽略了那些细微的断裂声里藏着的最真实的生命密码。

夜色漫上来时，我握着那片银杏叶走出公园。路灯亮起的瞬间，叶脉在光晕中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宛如一张微缩的地图。这张地图上，有春天抽芽时的雀跃，有夏日暴晒下的蜷缩，有秋风拂过时的颤抖，也有此刻在我掌心的温度。我突然明白，所谓永恒，或许就是这些瞬间在记忆里的叠加；所谓消逝，不过是永恒的另一种呈现方式。

凝视这片秋叶时，我触摸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矛盾：我们都渴望永恒，却不得不面对消逝，在消逝中寻找意义。这片叶子从枝头坠落的过程，不正是我们每个人生命的隐喻吗？它教会我，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坠落时划出的弧线是否足够美丽，在于飘散时是否留下了独特的轨迹。一片银杏叶飘落时，我听见风中传来细碎的低语——那是生命在消逝前，留给世界的最后告白。

我翻出收藏的妻子旧照片，处理了一下清晰度和色彩，并进行了一些美化。这张是三十多岁时拍的，背景是一年秋叶黄了，当时风华正茂，眼神里全是向前奔的劲头。

另一张是妻子退休后59岁时在公园拍的，也是一年秋叶黄，当时她穿着厚实的呢子大衣，背微微驼了，眼角有点纹路了，可脸上却浮着一种久违的平静。

那些年里，我们走过了繁华，路过了沧桑，看过无数场落叶，却从没像今年这般，被一片叶子绊住了心。它不单是秋天的信使，更像是时间的邮差，捎来一封封写满年轮的信。

小时候总觉得秋天是告别的季节，带着凉意。可如今再看，它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回望——树把一整年的阳光、雨露、风霜都织进叶子，等到最灿烂的时候，才肯放手。那不是衰败，是交付；不是终结，是呈现。

就像那位老人说的，他在收集时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收集。用皱纹收集岁月，用记忆收集过往，用一次又一次的驻足，收集那些被忽略的瞬间。

回家的路上，妻子挽着我的手，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我肩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年轮，一圈圈走向深处。

我忽然觉得，人这一生，不必惧怕叶落。只要曾绿过、曾光合作用过、曾在风中舞出自己的姿态，那便值得。

又一年秋叶黄了。而我们，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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