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人与秦腔

老警察

　　1975年的关中大地，秦腔的韵味还浸在每一寸泥土里。我和老表回临潼，刚踏入县城，就被高音喇叭里的唱腔撞了个满怀——那是任哲中唱的《周仁回府》，高亢处穿云裂石，低回时婉转缠绵，像老秦人的性子，热烈又深沉。

县城的街道上，老秦人席地而坐，戴着黑色的石头镜，嘴里叼着旱烟袋，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手指还在膝盖上打着节拍。有人手里端着粗瓷碗，碗里的茶水都忘了喝，任凭茶香散尽，眼里只映着喇叭的方向。那股子投入劲儿，真跟喝醉酒似的，醉在戏文里的悲欢离合，醉在这独属于秦地的腔调里。

在陕西，秦腔从来不是单纯的戏曲，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仪式。逢年过节、过会时，村口的戏台一搭，锣鼓家伙事儿一响，十里八乡的人就都赶来了。戏台下人头攒动，老人带着孩子，年轻人陪着长辈，嗑着瓜子，聊着家常，翘首等着秦腔名流登场。当熟悉的唱腔划破空气，台下的叫好声、掌声此起彼伏，连空气里都飘着藏不住的热闹滋味。

家里有红白喜事，更是少不了秦腔的身影。红事上，欢快的唱腔烘托着喜庆，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团圆美满，恰如新人的期许；白事时，悲切的曲调诉说着哀思，一字一句都唱进亲友的心里，慰藉着离别之痛。无论是名角登台献艺，还是民间艺人倾情演唱，秦腔都能精准贴合人心，成为情感最直接的表达。

老秦人爱秦腔，爱它的质朴无华，爱它的酣畅淋漓。那唱腔里藏着关中平原的辽阔，藏着老秦人的坚韧与豪迈，历经百年风雨依然生生不息。如今再想起1975年的那个午后，高音喇叭里的秦腔、街道上沉醉的老人，都成了最珍贵的记忆，提醒着我：秦腔早已融入陕西的血脉，成为这片土地最动人、最厚重的底色。